三四节课是思修课,矮胖老师的威严不是盖的,没人敢逃课就算了,上课都不敢开小差,生怕被记小本本,期末考试挂科。
只是有些意外,上课上着上着就偏题聊到了课外,聊到了如今的报纸新闻和时事。
矮胖老师说:“我每天都会抽空读《新民晚报》,最近报纸上报道的最多的除了国家大事外,就属《文化苦旅》抢风头,我特意去拜读了这本大作。
名作不愧是名作,写得是真好,我希望你们课后可以读一读,培养一下自己的个人素养,总比你们幻想的那些情情爱爱更有价值”
听到这话,同桌的柳月写一张纸条,问:按这老师的说法,是不是写《文化苦旅》的作家是和尚?不懂浪漫情爱?
你才是和尚,真他娘的服了这妞!
老子不过就是军训跟你对视了一个月,没啥深仇大恨的,这么玩我干什么呢?
李恒没好气回:听过一句话吗?不是风流的作家不是好作家。
柳月盯着纸条瞅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在她伸手抓住纸条准备收入兜里时,被讲台上的老师看到了。
思修老师眼神一凌,立刻朝柳月喊:“把纸条交上来!”
全班齐齐扭头望向柳月。
柳月没动。
思修老师走下讲台,一边走一边讲:“凡事不过三,开学以来,我忍你们俩三次了,今天是第四次。忍无可忍。”
说着话,思修老师大步流星过来,一把夺过柳月手里的纸条,快速读一遍。
读完,气得胸膛快要炸裂的思修老师伸手一指教室门:“你们俩给我出去,今天不想在教室里看到你们!”
听到这话,柳月拿起书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李恒同思修老师对视一眼,后者严厉批评:“文学是多么高尚的事情,能写出《文化苦旅》这样大作的作家是你们能玷污的?我看你们思想就不对,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李恒:“”
这年代思想保守,尊师重道是大家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没看到乖张如柳月这娘们都没和老师唱反调吗?
他也不跟老师轴,跟着出了教室。
走廊上,柳月看他眼,问:“有没有怪我?”
李恒摇头,“这是命。”
柳月好奇:“你还信命?”
李恒回答:“不信。”
柳月说:“这次是我坑了你,要不这样,作为补偿,我给你介绍一位风情的富婆认识,要不要?”
李恒随口问:“有多富?”
柳月说:“能让你少走20年弯路。”
李恒上下打量她一番,古怪问:“哦,这么说你很有钱?”
柳月挺挺胸,皱皱鼻子:“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腿我这胸不是你能碰的。”
李恒:“”
他道:“我还以为你在推销你自己。”
柳月尖着牙齿,意味深长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本小姐不会看上你,死心吧。”
李恒颔首,点了点头。
柳月半眯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恒说:“我松了一口气。”
柳月斜他眼,又斜他眼,转身甩着马尾消失在楼道口,离开了教学楼。
目送这姑娘离开,李恒老郁闷了,上一次被老师撵出教室还是小学和同学上课打架,之后初中没有,高中没有,没成想大学竟然又被赶出来了。
奶奶个熊的!想想都羞愧。
不过反正都这样了,他干脆放宽心,至于期末考试成绩,嗨,随它咯,大不了去找管院书记,去找孙校长。
下完第四节课,思修老师一脸气地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对里边正陪书记喝茶聊天的导员抱怨:
“佳佳,你们统计学1班有两个学生实在是太不像话,天天挨在一块,每次上课都眉来眼去传纸条。
好!写纸条就算了,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批评作家十二月,真是道德缺失。”
难怪这么气。
在场的人都晓得思修老师是《文化苦旅》的忠实读者,平素聊天说谈时没少推荐过此书,言语之间对作家十二月表达出推崇之意。
导员站起身,“是哪两个学生?”
思修老师打小报告:“柳月和李恒。”
“柳月?她可是统计学1班班长,一些老师反应,她平时上课很认真的,竟然也开小差?”
导员有些意外,她和黄昭仪是远方亲戚,她能在复旦落脚当导员,还是走的对方关系。自然对柳月比较关注。
至于李恒,导员就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昭仪对李恒是什么心思,她这个中间人有多诸多猜测,一时也摸不准?
可要是柳月和李恒牵扯上了男女关系,那不是?
刹那间,导员有些懵,觉得有必要把这事反应给昭仪知道。
旁侧悠闲喝着茶的书记听到“李恒”之名,顿时抬起头,打岔问:“李恒?哪个李?哪个恒?”
思修老师不清楚书记为什么关注这个学生的名字,但还是如实相告:“李唐皇帝的李,恒星的恒。”
书记放下茶杯,问:“他是怎么批评作家十二月的?”
“你们自己看。”说着,思修老师从口袋里掏出缴获的纸条,递给书记。
接过纸条看完,书记露出无奈的笑容,想了想,起身往门外走,“嘉晨,你跟我来一下。”
思修老师愣了愣,同导员面面相觑一阵后,来不及喝口水,就跟着去了书记办公室。
门开,门关。
书记指着椅子说:“坐。”
两人都是管院的领导,都是老熟人,甚至思修老师都是书记一手提拔上来的。
思修老师依言坐下就问:“怎么?这个叫李恒的有来头?”
书记再次低头看眼纸条上的对话,稍后把它还给思修老师,“你今天是不是在课堂上推荐了《文化苦旅》?”
思修老师没抵赖:“确实有这么回事。”
书记饶有意味地问:“当着李恒的面?夸赞这书?”
思修老师不傻,曾几何时见过书记这幅表情?顿时感觉里边有猫腻,“是,真心实意夸了,这书确实值得他们去读。”
书记点了点头,“书是好书,我也有在课堂上推荐,但是”
话到这,书记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直视思修老师的眼睛:“但是,你可知道李恒是谁么?”
思修老师正了正身子,“他是谁?”
书记看她几秒,吐出一句话,“他呀,是庐山村26号楼主人。”
“什么?”思修老师惊讶地,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在复旦,尤其是在复旦当了点小官的,就没有不知道庐山村26号小楼的故事。
也许不知其中内情,但绝对有所耳闻。
想年初,这事在学校高层闹得多大啊,有个几个老教授甚至都摔书本了,但后面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据说几个教授有被老校长一一喊进去谈话,进去时有多不满,出来时就有多叹息。好事者传言,那些老教授面上的表情相当丰富。
过了会,思修老师忍不住问:“书记,这倒是怎么回事?那李恒何德何能?不能靠家里”
书记摆手打断,“不是靠家里,这小家伙的档案清白明晰,来自湘南乡下,父母如今都在农村务农。能住进26号小楼,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闻言,思修老师探究心被叼起来了,“你老就别卖关子了,他这个年纪,到底能有什么本事?”
书记指指她手里的纸条:“你再看看。”
思修老师不明所以,低头读一遍,然后又读一遍,临了还是一脸蒙圈。
见状,书记语重心长地说:“我想,在中国,他是最有权利和资格去骂作家十二月的。”
思修老师脱口而出:“为什么?”
书记说:“因为他就是作家十二月本人呀。”
“什么?什么本人?”
思修老师眼睛瞪圆,呆滞问:“他、他就是作家十二月?”
书记点点头:“就是他。”
“没弄错,他还没20吧?”思修老师急乎乎问。
书记说:“不会有错的,老校长通过关系亲自认证过。”
懵了!傻眼了!震撼了!思修老师脑阔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直接死机。
许久许久,思修老师才打破沉寂,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对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书记想起了自己和一众同僚当时在学校会议室听到的情形,感同身受,“确实难以置信,但就是这样,”
思修老师深吸口气,“可他才多大?”
书记说:“数学大师高斯9岁就能用等差数列算出1到100的和,11岁导出二项定理的一般展开式。
对于高斯和李恒这类型天才来讲,我们自以为优秀的一生,其实也许还抵不过人家吃顿饭功夫的灵光一现。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其行为和思维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见思修老师还没回过神,书记继续讲,“星期六晚上的迎新晚会你和我都看了,李恒那首原创的陶笛曲目《故乡的原风景》是何其厉害?你也有见识过,这几天好多音乐界大咖都在向学校打听这事,甚至李玲玉还向春晚总导演推荐了这首曲子,反响很大。
你想想,他随手创作一首曲子就能在音乐界掀起大风大浪,能让春晚总导演打电话到学校、向学校讨要录像带观看,这样的人是能用年纪衡量他的么?”
想起李恒用陶笛演奏《故乡的原风景》的封神场面,思修老师瞬间开窍了,随即在一片哎哟熏天中瘫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讲:
“合着我在讲台上吹嘘了老半天《文化苦旅》,原作者就在下面听着,他会是一种什么心情看待我?”
书记失笑:“这谁知道?想来心情应是不差。”
思修老师不解问:“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书记思索片刻说:“他可能不是在说他自己,在说古谈今。”
这样一讲,思修老师懂了,文人嘛,自古风流,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假若李恒真是作家十二月,那他就算在学校公开谈恋爱处对象,也没人会去管。
学校对他的包容性会前所未有的大。
没办法,因人而异,毕竟情感是创作的来源,也许谈场恋爱就能更好的激发李恒的创作才华。
思修老师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书记办公室,她在想,要不要去跟李恒打声招呼,可人都被自己撵出教室了,还怎么打招呼?
“唉!”
思修老师在走廊上,捏着纸条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以后上课点名就绕过他吧。他这样的人物能来上我课,已经是给面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