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掇曷俟斤，天已经黑了，我们要不要先停下来？等一等契苾部、仆骨部！”
阿跌部落的骑兵人马中，部落左军设的亲信看向首领阿跌掇曷。
掇曷四十多岁，是启明可汗一手扶持的部落首领，时至今日也深得始毕可汗的信任。
“隋军跑了怎么办？思结部落搜寻的那条路已经出现缺口，谁能保证，隋军不去北边？”
掇曷听到亲信的话后，看向亲信。
在掇曷身后，阿跌部足足有三万多人马。
东突厥部落中，阿跌部属于核心部落，不仅仅人马众多，出现的勇士也是突厥之中数一数二。
此前被李世民所杀的突厥右厢设，阿跌莫默达干，便是阿跌部的佼佼者，更是凭借着功劳，被可汗恩赐阿史那姓。
“我们足足有三万多人，就算不能杀光隋军，也足够拖住他们！”
掇曷看着前方说道，望着天色逐渐变黑，脸上露出从容、自信。
“何况在北方，这是我们的地盘！隋军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掇曷说完，下令所有人，加快脚步。
其余阿跌部的男子听到掇曷的话，没有再开口，纷纷骑着战马，浩浩荡荡的朝着思结部落被杀的地方赶去。
半个时辰后。
在昏暗的天色下，阿跌部的人马，终于赶到思结部被埋伏的战场。
望着四周到处都是思结部落男子的尸体，看着不远处的河水，掇曷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隋军怎么知道思结部会在这里渡河？”
掇曷语气充满疑惑的说道。
思结部的势力人马，虽然远远比不上阿跌部，可在草原上，思结部也都是善马之人，如果没有这道河水，就算被隋军包围，思结部也定然能够撤退。
而眼下。
思结部偏偏就在这道河水旁，被隋军埋伏。
还有隋军难道不担心，碰到的不是思结部，而是更强大的部落？
“掇曷俟斤！”
这时候，几个族人抬着一具尸体，来到掇曷面前。
即便是天色昏暗。
可掇曷还是一眼就看出，无头尸体正是思结部的首领鄂赫。
“快找出隋军离去的踪迹！”
掇曷看着鄂赫的尸体被砍下头颅，脸色有些阴沉。
没多久。
阿跌部擅长追踪的人，便发现河对岸，有隋军渡河的踪迹。
“果然是要跑去北方！”
掇曷闻言，立即下令，派人通知其他地方的部落，阿跌部所有人渡河，无论如何都要追到隋军，阻止其北上。
夜色下。
马蹄声划过草原上的夜色。
阿跌部的人马趁黑追赶，终于在两个时辰后，在前方探路的人，发现一处峡谷内有火光，并且探查到有隋军的踪影。
得知这一消息的掇曷，在黑夜下看着身后阿跌部落的大军。
“所有人原地休息！等仆骨的人马到来，再一起夜袭隋军！”
掇曷想了想，还是决定原地休整。
没有直接偷袭隋军，掇曷也是考虑到阿跌部有三万多人不假，可隋军也有两万多人，仅凭阿跌部去偷袭，就算剿灭隋军，阿跌部也会伤亡过多。
深夜。
左等右等的阿跌部，终于等到仆骨部的人马到来。
与阿跌部一样，仆骨部也是突厥核心部落，不仅族内人口众多，往日只要有战事，仆骨部都会派遣两到三万部落男子跟随始毕可汗。
如今随着两个部落的人马汇聚在一起，顷刻间，阿跌部、仆骨部便有近七万多人。
七万人夜袭两万，无论从人数，还是地理位置，时机，全都是阿跌部、仆骨部占据绝对的优势。
以往谨慎稳重的掇曷，都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再继续等下去。
甚至为了稳妥起见，掇曷与仆骨首领多铎，全都选择下令把马儿留在原地，在不惊扰到隋军的情况下，带人直接趁夜杀入峡谷内。
峡谷中。
熟睡的伏子厚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望着漫天星空，听着北方平原冷风呼啸。
伏子厚起身，拍了拍在篝火旁熟睡的齐灵阳、邱大汉、刘武周等人。
“让将士们起来！”
伏子厚说道。
听到伏子厚的话，齐灵阳、刘武周、苑君璋等人，纷纷去拍醒其他将领。
“起来！”
“该起来了！！”
不一会，峡谷内熟睡的将士，全都被叫醒起身，在将领的吩咐下，各自把篝火的木柴取出一些，让光亮变弱。
随后将士们便拿起兵器，摸黑朝着山上走去。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万将士全都按照部署好的位置，纷纷拿着长弓，看着峡谷内。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正当不少将士被山顶寒风吹得有些发抖之际，漆黑的峡谷内突然传来动静。
在峡谷上方四周所有将士注视下，无数黑夜涌入峡谷内。
刘武周看到这一幕，眼神满是惊叹。
想到伏将军先是查看地图，分析出北方十八部落分兵的强弱，找到薄弱之处、埋伏之地，如今又算准突厥人不敢让隋军去北方，必会不停追赶，连夜偷袭！
加上伏将军善天象之术，能通过天象观察到敌人的位置！
“这要是给伏将军三十万兵马，怕是伏将军能一路北屠，真正做到屠尽北方游牧部族，一个不留！”
刘武周望着峡谷内的突厥大军，轻声说道。
从始至终，刘武周都是亲眼见到伏子厚是如何通过地图，分析出北方的局势，算准所发生的一切。
看似突厥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可突厥人的每一步，都被伏子厚预料到。
刘武周很好奇，等稳定北方隐患后，伏子厚率兵南下，会是什么场景。
梁师都！郭子和！魏刀儿！高开道！窦建德！徐元朗！林士弘！萧铣！一个个各自拥有十余万、二十万兵马的人，一个个割据中原的势力。
他们碰到伏子厚的镇北府大军，交战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
“是啊！这些突厥人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伏将军已经率领一千兵马，趁着夜色，从另一边突袭他们的马匹！就算他们能突围，也没有战马逃跑，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郭士文听到刘武周的话，也不由得点点头，眼神满是尊崇。
来北方突厥人的势力疆域内，屠杀突厥大军！
古之名将，怕也不过如此！
直到跟着伏子厚，郭士文才亲身体会到，古籍中记载，所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什么感觉，何为踏平一切敌人。
一旁。
邱大汉听到刘武周、郭士文的话，对比在晋阳时二人的模样，不禁让邱大汉嘴角上扬。
想起伏子厚，邱大汉的眼神内闪烁着一抹狂热，仿佛是邱大汉心中的信仰。
望着峡突厥人已经涌入峡谷，似乎发觉不对劲开始躁动起来，上前一步，邱大汉拔出腰间佩剑，剑指峡谷。
“放箭！”
邱大汉怒喝一声，声音彻底响彻整个峡谷上方，也让峡谷内的所有突厥人，纷纷惊恐的抬起头。
刹那间，早已经等待命令多时的将士，在峡谷上，纷纷举起长弓，对着峡谷内射去箭矢。
昔日在雁门，伏子厚与李世民不过一千多伏兵，便让上万突厥人死伤惨重，而眼下在这峡谷上方，足足有近两万隋军将士。
眨眼间峡谷内便传来惨叫声、哀嚎声、恐惧声，这些声音充斥着整个峡谷，划破整个夜色的宁静。
“啊~！！！”
“有埋伏！”
“怎么回事？”
峡谷之中，掇曷与多铎听着四周都是中箭哀嚎的声音，看着夜色下，无数部落族人中箭倒地的身影，彻底慌张起来。
“快撤！”
意识到中计的掇曷、多铎，立即带着亲信，想要朝着峡谷外涌去。
但在恐慌之下，拥挤的人群中，想要快速离开峡谷，根本不可能，别说中箭死去的突厥人，就是受伤倒地哀嚎以及被绊倒的突厥男子，都足以让突厥大军离开的脚步变得寸步难行。
何况峡谷上，还有近两万的隋军将士，正不断拿着箭矢对着山谷内放箭。
近两万人在地势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别说那些不断射出的箭矢，就是朝着峡谷下方丢块比拳头大的石头，砸到人都能将人砸伤，甚至砸死。
“啊啊啊啊~！！！”
“救我！！”
“给我让开！让开！！！”
凄厉的喊痛声，绝望的哀嚎声，充斥着四周，让峡谷内的突厥人，脑海里全都一片空白，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
活着！
活着离开这里！！！
这一刻突厥人的脑海里没有什么可汗，也没有什么首领，更没有什么命令，只有逃离这里活下去的念头。
“停下！”
掇曷、多铎的亲信为了保护二人，都拿着弯刀，对着涌过来的人砍去。
然而随着不断有亲信，被箭矢射中倒地身亡，加上越来越多人在黑夜中被绊倒，越来越多人在混乱之中冲过来，最终一名名亲信也拦不住溃逃的人，有的亲信直接被踩踏而亡，有的亲信被人海所淹没，只能听到惊恐混乱的声音中，若隐若现的呻吟声。
逃跑的多铎，在不断拥挤的人群中，被推攘裹挟着朝着峡谷外跑去，然而昏暗之下，多铎只感觉头传来一股剧痛，嗯哼一下便倒在地上。
峡谷外。
好不容易跑出来的阿跌部族人，与仆骨部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听着那深暗漆黑的山脉内，不断传出的惨叫声，不管是阿跌部还是仆骨部的人，全都被吓得满眼恐惧，不敢回头，拼命朝着战马处逃去。
阿跌部首领掇曷也幸运的活了下来，不过一枚箭矢由上朝下射入掇曷的肩膀，让掇曷捂着伤口的手，满是鲜血。
看着到处都是逃跑的身影，眼下掇曷也顾不得那么多。
他是阿跌部的首领，不是神！
启明可汗、始毕可汗信任他，扶持他当部落首领，是不担心他背叛，不代表他厉害，像阿跌部内莫默达干那些厉害的壮士，不管谁当可汗都会带他们在身边，不会放任在各自部落内。
眼下，阿跌部与仆骨部的人死伤惨重，掇曷也没办法，只能祈祷尽早把消息告知其他部落，让其他部落的人尽快援救自己。
一个时辰后。
当流血过多，加之没有休息的掇曷，一脸虚弱的走回存放战马的地方时。
看着地上少许尸体，感受着草原冷风呼啸，望着山脚下空空荡荡，毫无一匹战马影子。
掇曷与所有突厥人全都懵了，不少人都直接瘫软的跪坐在地上。
战马呢？？
看着一具具看守战马之人的尸体，所有突厥人已经猜到什么，内心开始不住恐惧颤抖起来。
峡谷内。
刘武周、齐灵阳、邱大汉等人，率领将士走下山头，看着满地尸体，数不清的箭矢，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当心诈死！一个活口都别留下！”
齐灵阳下令道，看着一个被尸体压着的突厥男子，正在痛苦的呻吟，随即拔出一旁插在尸体上的一枚箭矢，拿着自己的长弓，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突厥男子的头部便是射去一箭。
如此短的距离，苑君璋、邱大汉等人都清楚的看到，突厥人的脑袋被射中后，脸瞬间转到另一个方向，除了一枚箭矢插在脑袋上，突厥人再无生息。
对于这一幕，众人都不觉得齐灵阳残忍，这些突厥人都是来杀自己，对这些人仁慈，那才是对自己残忍。
峡谷四周，到处都是将士对着突厥男子补刀的身影。
从突厥营地内屠杀突厥的族人，再到伏击思结部，眼下又经历这些场景。
一次次经历，对于突厥人，这些将士的内心中，不再有一丝丝害怕，至少跟着伏子厚，突厥人在他们这些将士眼中，已经不再感觉强大。
将士们跟着伏子厚，都已经亲眼看到突厥人也会恐惧、突厥人也会害怕、突厥人也会求饶、突厥人也会溃逃。
突厥营地那三千突厥兵马，被他们杀光。
思结部落近万人，也被他们瞬间杀得溃败而逃。
如今一眼看去，数不清的尸体，遍布整个峡谷。
“抓到一个昏迷的突厥首领！”
几名将士抬着一个首领，来到刘武周、齐灵阳、邱大汉等人面前。
望着这个突厥首领，齐灵阳、邱大汉等人不由得看向刘武周、郭士文、苑君璋三人。
毕竟对于北方游牧部落的首领，这三人是所有人中最熟悉的。
“这个人叫多铎！是仆骨部的首领！”
刘武周见到齐灵阳、邱大汉的眼神，有些心塞与窝火。
这种见识，刘武周情愿不要！
好在看到多铎，刘武周心中顿时就好受起来。
“我去盘问他情况！”
刘武周看着多铎，脸上扬起笑容。
齐灵阳、邱大汉、苑君璋、郭士文等人也都知道，刘武周是要折磨这个突厥首领，对此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自从刘武周没有退路后，以往在突厥面前备受屈辱的刘武周，便成为所有人中对突厥首领，以及突厥首领家眷，下手最为残忍的人。
伏子厚与将士们，只是想要那些首领的命，而刘武周，则是想要那些突厥首领，生不如死！
…………………………
夜色下。
在峡谷以南三十多里的地方。
葛峻带着将士，正在看守着数不清的战马。
在突厥人来到之前，伏子厚已经让将士们早早休息，故而葛峻与其他将士，都精神奕奕。
更别说，看着面前这数不清的战马，葛峻与其他将士都清楚，如今得到的这些突厥战马，足够让他们两万多将士，全都一人骑乘三马。
这可是精锐铁骑才有的配备！
两万人，一人三骑！毫不夸张的说，这足以配备重甲，而纵观整个中原，再也找不出一支能像他们这般数量的铁骑大军。
葛峻都不敢想象大将军率领将士们南下后，中原会是何等震动。
就连将士们也在期待，等回到马邑、太原后，家人看到他们的模样。
夜色下。
葛峻听着将士们闲聊间，那开心的语气，巡视一圈后，来到伏子厚身旁。
“大将军！将士们都在说着这些马儿，猜测等明日北边的将士狩猎突厥人尽兴后，看到这些马儿，怕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葛峻看着伏子厚，满脸笑容的说道。
不知道是梁师都、魏刀儿那些势力的供奉，还是突厥人洗劫得来，总之突厥人富裕得不像话，这一匹匹战马的背上，不仅全都有突厥人吃的干肉，还有为战马配备的上等粮食！
想到如今中原很多地方，都还闹着灾荒，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对比北方的突厥人，连战马都给配备上好的粮食，这简直不能比。
“明日先不追杀突厥人！”
伏子厚听到葛峻的话，轻声说道。
闻言。
葛峻一脸意外。
按照计划，突厥人连日骑马赶路，又深夜徒步夜袭，被埋伏后，深夜溃逃，又没有战马，只待天色明亮，北边峡谷内的将士，便可以尽情狩猎突厥人。
将士们都挺期待，看看突厥人用两条腿，惊慌逃跑的样子。
“天一亮，便派人去通知刘武周、齐灵阳、邱大汉他们，所有人立即南下！”
伏子厚看着南边的夜色，心头间那股危机感，隐约有一丝丝变弱。
如果伏子厚猜得没错，定是咄苾得知北方各个部落南下，已经坐不住，在这夜色下，已经主动对始毕可汗动手。
南下的机会，稍纵即逝，事关所有将士生死存亡，伏子厚绝不能大意。
“诺！”
葛峻听到南下二字心神一禀，抬手应道。
将士们也都想着早些回到中原。
葛峻清楚，始毕可汗率领三十万突厥大军就在南边，大将军能否率领将士们南下归家，全都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