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重整秩序
    正所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万事都具备了,还少一个东风呢,何况是万事完全不具备。

    李琩就算是东风,也得顺着风向来啊,皇帝只是董事长,不是天王老子,不是什么都能说了算。

    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曾经的所有想法和观念,都会被你亲自碾碎,然后重塑。

    想要改变一个国家的方向,不是动动嘴那么简单,真要是那么简单,历史上的变法也不会大部分都失败。

    李琩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给大唐设定一个正确的框架,并且要保证后世之君,继续按照他的这个法子走。

    但是当下,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自身安全问题。

    李琩自打住进皇宫,又睡不着了,他害怕,总觉得有人要害朕,当你处在一个没有天敌的位置时,会觉得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敌人。

    孤家寡人的感觉,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左右千牛卫,一个交给李无伤,一个交给郭敬,里面的人会被严格的筛选一遍,往祖上查,但凡政治背景有瑕疵的,全部取缔,换成李琩的隋王宅旧人以及宗室和武氏子弟。

    这帮人将会全面保障李琩的日常安危,李琩在哪他们在哪,并且他会从当中挑选出二十四名千牛备身,各掌一队,各有其职。

    “他们上路了吗?”

    紫宸殿,李琩召见了武明堂与薛和霑。

    在大明宫,含元殿为外朝,也就是每年重大节日的大朝会在这里举行,宣政殿为中朝,也就是每日常朝,紫宸殿为内朝,就是皇帝在常朝结束后的时间,与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这三座大殿,在一条中轴线上,最南为含元殿,中间宣政殿,北面紫宸殿,做官一辈子,能进的了紫宸殿,基本都是顶尖人物了。

    面对李琩的询问,武明堂点头道:

    “三郎(武崇延)坐镇洛阳,大郎(武崇谦)和二郎(武崇晖)应该快到了。”

    武家三虎随着李琩上台,已经意识到武家将会迎来一次大复兴,他们进京,其实就是来与李琩商议,武家今后能从李琩身上得到多少好处。

    这是一次许诺的见面,将会决定武家在李琩主政期间,愿意出多大力。

    这个家族从隋朝起家,武则天时期达到顶峰,随着权力而迁徙,太原老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眼下的根据地在洛阳。

    李琩当然不希望武家在洛阳一家独大,因为洛阳太重要了,直接决定了长安会不会饿肚子,李琩怎么可能让别人把控着他吃饭的锅。

    所以他有意将武家的一部分人,迁入关中,以达到分解家族势力的目的。

    “王鉷已经是御史大夫,他兼任的户部侍郎,交给武崇谦合适,还是武崇晖合适?”李琩问道。

    武明堂一听这话,顿时双目放光:

    “自然是二郎崇晖,他于财赋一道还是精谙的,和霑就是他带出来的。”

    事实上,武家因是商人出身,所以家族内部最不缺的就是商业人才及理财高手,裴宽去了一趟户部之后,特意求见李琩,希望李琩给他一些用人的权力,他要重整户部,配合李林甫尽快改善财政。

    这个人,是个干实事的,已经与李林甫私下见过面,探讨过一些财政问题之后,他决定尽力辅佐李林甫,将大唐的财政重新带回正轨。

    李琩当时就答应了,但是这个用人权利,只限于户部下设四司当中的七品以下官员,裴宽认为王鉷是个棒槌,建议罢免其户部侍郎。

    李琩也答应了,并且告诉裴宽,会给裴宽寻摸一个高手高高手。

    那么一直在洛阳处理漕运、管理商业以及掌管家族生意的老二武崇晖,自然就非常合适了。

    薛和霑也是大为兴奋,因为李琩也有意让他接管度支司,但是呢,撤换度支郎中宋遥并不容易,需要时间,也需要合适的机会。

    “有些事情,朕不方便说,但是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心腹体己,要代朕去说,”李琩道:

    “接手户部侍郎,老二不要将他商人那一套作风带进来,也不要盘算着中饱私囊,权和钱只能选一个,选好了就不能反悔,他要是乱来,朕一样不饶他。”

    薛和霑自然明白李琩的意思,闻言点头道:

    “陛下放心,我会时时提醒,绝不会让老二借机损公肥私。”

    商人本性就是见钱眼开,管理国家的庞大财物,很难会有人忍住不下手,王鉷不就是那样吗,多少国帑都是被王鉷以各种手段给批出去了。

    要么说王鉷现在跟隐身似的,朝会上不说话,连头都不敢抬,因为他知道李琩清楚他的那些破事。

    所以这一次李琩免掉他的户部侍郎之后,没有增加其它处罚,他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落地。

    这是一个例外,李林甫和裴宽同时奏请免掉王鉷,王鉷自己也非常乐意卸掉这个担子,你情我愿,李琩才可以顺水推舟,否则的话,也不容易。

    用武崇晖,是借助对方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资源,来辅佐李林甫和裴宽,不是让他赚钱来了。

    “今年的武举,由裴敦复主持,选上来的人,于禁中任职两年之后,方可外放,”李琩看向武明堂道。

    武明堂笑道:“陛下不应跟我说吧?您在朝会上吩咐他不就行了?”

    李琩笑道:“武举从去年开始,都在李适之手上,现在我交给裴敦复,并不是觉得他比李适之更有能力,而是这项权力本该就是兵部的,这样的权力交割,朕要顾及左相的面子,不宜当众宣布。”

    “臣妾明白了,”武明堂点头微笑。

    卢奂拿走李林甫的科举权,裴敦复分走李适之的武举权,这是一种权力回归的体现,因为科举本该就是吏部管,武举也本该是兵部的事。

    李琩虽然反对撤销中书门下,但并不是反对六部陆陆续续拿回一些原本就属于他们的权力,但是这个过程要慢慢来,直到李琩彻底集权

    崔圆的妹妹进宫了,原因是李琩当初有过一段失眠的日子,而崔姮的柔情与肉体,帮助李琩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这个女人特殊就特殊在,她有一种天生的媚骨,在李琩面前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都极尽诱惑,让李琩忍不住想跟她羞羞。

    当然了,这次进宫没有名分,得等到百日之后,暂时就是一个贴身服侍李琩的女人而已。

    郭淑对崔姮并不排斥,一来,崔圆和丈夫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丈夫宠幸对方的妹妹,有加深双方感情的倾向,再者,丈夫眼下是皇帝了,内宫必然会充实起来,将来的女人会更多。

    这是不可避免,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皇帝必须子孙繁衍。

    就算丈夫像先皇一样子女众多,郭淑也不担心,因为丈夫重嫡出,嫡出只有自己能给。

    “百日之后,后宫必然选妃,你千万把好关,别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紫宸殿后面的寝宫,郭淑的母亲王氏与大女儿郭氏,正在与郭淑聊天。

    大唐的宫殿,都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前面办公后面寝居。

    郭淑眼下,就和丈夫住在紫宸殿寝宫。

    郭淑闻言摇了摇头:“我不能插手,陛下看中谁便是谁。”

    大唐选妃和别的朝代不太一样,皇帝后宫基本都来源于大臣家里以及门阀世家,新帝登基之后,不用皇帝开口,各大家族就会从族内挑选适宜入宫的女子,推荐给皇帝。

    而皇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能拒绝的。

    这也就导致了,皇帝的后宫,并不一定都长得非常好看,当然了,也不可能丑,哪个大臣也不敢这么埋汰皇帝。

    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所以皇帝在宫内,真正宠幸的妃子很少,他们更喜欢的是民间选秀上来的采女,因为这类女子,都是颜值出众,精挑细选的。

    基哥当年便大举选秀,以至于宫里美女遍布,被他睡了不少。

    等到李琩继位,总不能睡他爹睡过的女人,所以要换一拨。

    “小心点吧,老来福才是真的福气,你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空中楼阁,说变就会变的,”王氏耐心劝说道。

    大家郭氏也劝道:

    “你身边就一个质女,太单薄了,这次族内会帮你选一个帮手,可以分担一些。”

    郭淑当年嫁给李琩,当然也是带着陪嫁女的,他六叔郭幼贤的女儿,名叫郭湘,小字质女。

    但是她这个帮手,身体不太好,总是养病养病再养病,别说帮忙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丈夫也曾经宠幸过,但是兴趣不大,那么基本上已经失宠了。

    “这个还是可以的,”郭淑点头道:

    “偌大的宫中,总是需要些贴己的人,我也会想办法,让阿姐她们都回来。”

    她还有两个姐姐在外面呢,郭淑从杨玉环身上还是学到一些东西的,就是将姐妹都召至身边,万一出个杨玉瑶那一类的,家人在长安的日子,就不用她担心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照顾自己娘家的皇后,翻遍史书都没有

    朝堂的秩序,随着李琩上位,正在经历重建。

    新老交替暂时做不到,那么一种新的平衡就需要出现,以保障李琩初期的地位得到保障。

    说白了,重新划分蛋糕。

    李林甫一派依然是势力最庞大的一支,因为李林甫的权力虽然被适当削弱,但是新加入的盖嘉运无疑让他实力大增,尤其是韦家在很多时候,也在支持李林甫的。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韦家当中,尚书左丞韦济本来是李适之一派,但是随着局势变化,又转向了李林甫。

    正如美国换了一个总统,跟大帝又开始眉来眼去了。

    但是这个重铸秩序的过程,并不稳定,一些冲突是避免不了的,过了这个阶段,才会趋向于稳定,到了那个时候,李琩才可以逐步进行自己的计划。

    七月份,正值盛夏。

    “你怎么还不走?”

    这句话,就是裴耀卿与盖嘉运的矛盾来源,如今还是这句话,依然由同样的人,说给了同一个人听。

    裴耀卿觉得盖嘉运出现在朝堂上,让他很不舒服,你在这里有什么用吗?毛用没有,那你赖着干什么?

    盖嘉运闻言呵呵一笑:“我走不走,裴公说了也不算啊,陛下若是让我走,我即刻返回河西,但若是裴公让我走”

    说着,盖嘉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只耳朵进,另外一只耳朵出。”

    他的赤水军,在李琩对禁军完成一番初步的整顿之后,已经撤出了长安城,因为前段时间依然有人揪着盖庭伦不放,所以盖嘉运在请示李琩之后,让盖庭伦带着一万多的赤水军离开了关中,算是避风头吧。

    而且关中也养不起这么多兵。

    盖庭伦这么一走,吴怀实意见最大,直接上奏李琩,状告盖嘉运在河西任用心腹,夺了李光弼的权,要求盖嘉运将赤水军还给李光弼。

    而盖嘉运则是直接奏请李光弼为河源军兵马使,去陇右任职。

    两边吵来吵去,最后李琩取了个中,先让李光弼回来,再做安排。

    很明显,李琩这是偏向盖嘉运的,没错,他必须这么做,他现在需要盖嘉运的威慑力,来帮他做成一些事情。

    韦陟见到两人又斗了起来,于是插嘴道:

    “盖帅的任期就快到了,可以提前考虑留京事宜了。”

    听到这句话,李林甫瞬间意识到,盖嘉运主动讨好自己,多半是冲着这个来的,此人留京,恐被赋予大权,自己的权力怕不是又要缩水了。

    李琩当下,是听的多,说的少,他一直在聆听每一个人的言辞,从而来判断他们的内心想法,方便他默默的引导派系的重新划分。

    当下朝堂的局面,比以前更为混乱,却也正在朝着稳定的方向发展。

    除去李林甫一派,李适之的地位得到进一步稳固,门下省正在一点一点拿回一些政令的审核权,李适之当下执着于此,对李林甫的仇恨反而不大了。

    因为他们这一党,本来就是因为李林甫权力过重,压迫他们,才团结在一起的,如今正在逐步夺回权力,仇恨自然而然就少了。

    三裴已经走在一起了,裴耀卿自然是老大,这一派实力不容小觑,一个水陆转运使压着两个尚书,很显然是不合适的。

    另外一派就是盖嘉运,此人暗中与韦家私通款曲,又交好李林甫,目的当然是自保,担心裴耀卿针对他,但是在李琩看来,盖嘉运应该自成一派,而不是依附李林甫。

    最后,便是卢奂的宰相二代集团,现在带脑子的都能看的出,当今陛下极为器重卢奂,吏部尚书,几乎就在等着他呢。

    等到裴、盖二人又争论一番后。

    李琩苦笑抬手,将他们打断,说道:

    “二位都是老臣,在朕心里,都是我大唐的基石,你们不和,为难的是朕,就当给朕一个面子,如何?”

    李琩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看向裴耀卿的,这种肢体行为,意在暗示裴耀卿让步。

    盖嘉运自然能看懂,嘴角微翘,心里得意的笑。

    裴敦复则是狠狠瞪了一眼盖嘉运,要不是这里是宣政殿,他恐怕会朝地上啐一口。

    裴耀卿叹息一声:“是臣的错,给陛下添乱了。”

    “裴公言重了,”李琩柔声道:

    “朕出嗣之后,最常向裴公请教,引以为师,今裴公身体康愈,正当为朕分忧,除去水陆转运,朕有意拜裴公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说着,李琩看向众臣道:“众卿以为然否?”

    李林甫一愣,心知从前的局面又要回来了,以前就是这样,朝堂上三四个宰相分摊事务,裴耀卿以前就是同平章事,那一时期,是萧嵩首相,韩休次相,张九龄与裴耀卿同平章事。

    等到萧嵩和韩休这对冤家一起下台之后,李林甫和牛仙客才顶了上来。

    盖嘉运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第一个开口道:

    “裴公年老,恐不能担此重任,望陛下明鉴。”

    “那你来当,”裴宽直接撩了一句狠的。

    卢奂闻言一愣,这老小子,怎么跟我的说话方式一模一样?

    裴宽继续冷哼道:“你年轻,你有本事,我怎么听说,李光弼是被你关起来了?有没有这回事?”

    盖嘉运呵呵一笑:

    “这种谣言,别人能信,你怎么能信呢?都传你苛待安禄山,断人家军饷,别人信,我可不信,因为我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免不了被人中伤。”

    裴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吭声了。

    他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就克扣他了,怎么着吧?

    但是转念一想,算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停一下,”李琩突然道:

    “说起安禄山和李光弼,朕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李光弼去平卢,如何?”

    “合适!”裴宽当即点头道。

    李光弼本来就是契丹人,老家就在那边,他一去,是有把握分走安禄山一部分影响力的,别人不明白,裴宽看的很明白。

    安禄山接手范阳,胡人必然起势,已经改变不了了,朝廷是不能刺激的,一刺激就会出事,也就是说,现在想换安禄山,都换不动了。

    那么同样是胡人的李光弼,有机会在河北与安禄山分庭抗礼,也算是以胡制胡了。

    他的部下,都被李林甫以各种理由弄出了范阳,就是迫使他离开范阳,如今裴宽回来,颜杲卿他们自然就没事了,但也回不去了。

    李林甫也赞成道:

    “既然李光弼在河西无法施展,其人又是个将才,终需找个用武之地,臣也以为,平卢合适。”

    裴耀卿也点头道:“陛下高见,李光弼实为最佳人选。”

    李光弼他们家,汉化较深,祖上四五代都在长安发展,已经视自己为汉人了,他们原本可不姓李,这是被赐姓的,原先是契丹酋长。

    虽然如此,但是李光弼非常熟悉那边的情况,了解契丹的人文环境,上手会非常容易。

    这一项任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很快就通过了。

    但是裴耀卿的事情,还在纠缠当中,反对的人,自然是盖嘉运,那么做为扶龙之功的他,李琩自然也要安抚。

    “节度使返京担任宰相,一直都是有先例的,”李琩朝众人道:

    “当下的节度使,身兼采访、防御、营田、按察等数职于一身,为大唐管理一方,其实就是一个外宰相嘛,既然盖帅任期将至,不如便不要走了,朕拜你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左相、右相、裴公一同执掌中书门下,参议政事。”

    那么这样一来,盖嘉运肯定就不会再揪着裴耀卿不放了了,明摆着陛下是雨露均沾。

    “臣领旨!”盖嘉运起身道。

    这一次,李琩的话可不是问句,语气毋庸置疑,所以没人出声反对。

    大家都知道,这是搞平衡呢,安抚好这个,还得安抚那个,也真是难为陛下了。

    当下朝堂气氛非常轻松,因为李琩给予了大臣们足够的尊重,不像曾经的圣人,颐指气使,动则训斥责骂,李琩是在垂询,在聆听,在请教。

    这让所有人都在享受着朝会,也敢将心里的想法都讲述出来,因为说错了,陛下也不会怪罪。

    但是呢,他们也绝不会轻慢李琩,因为人家没有当上皇帝之前的性格,本来就不好惹,难道当上皇帝之后还能改了性子?

    人家这叫集思广益,广开言路,君臣共治。

    “河西就让盖擎去吧,朕对盖擎最是放心,”李琩笑道。

    这句话,无疑让盖嘉运心花怒放,虽然他知道必然是这个结果,但是心里还是高兴,因为长子就要继承他的衣钵,独自镇守一方了。

    这是来自于一个老父亲的欣慰和欢喜。

    接着,李琩继续道:“左领军卫,让盖威回来接手,有些家事,你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盖嘉运欣然点头,一个劲的笑,他看不出李琩这是要人质,还以为李琩懂他。

    李琩口中的家事,就是指盖威三子的过继问题,盖擎现在已经半死心了,打算过继盖威的儿子过来。

    这件事,本来就是盖嘉运促成的,那么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盖嘉运是要将大孙子留在身边培养的,这都继承人了,放在凉州他也不放心啊。

    爷爷嘛,最心疼的就是孙子,尤其是继承家业的,两代人打拼都是给人家奋斗呢,能不看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