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伤口很怪。
首先,要先知道死者所受的是什么伤。
钝器击打所造成的伤痕!
钝器?什么是钝器?
如锤子这种东西便是钝器。
如果单论好用程度,在钝器之中,又属锤子最为顺手!
比如羊角锤,这玩意哪怕是个身材瘦弱的女人,手握这个对着男性脑袋一敲,轻则丧失战斗力,重则原地毙命!
曾经便发生过一起案件,全国传遍的那种,对方便钟情于用羊角锤杀人,不仅隐蔽,效率还高。
但无论如何。
钝器就是钝器,无法造成利器的伤口,但眼下案子的死者
中午,一点半。
当徐嚯回到警局时,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张梁会说死者伤口很怪了。
“通过法医的鉴定,死者的致命伤为钝器造成,伤口位置在后脑。”
“而钝器的伤痕却显示,伤痕的最中心,有一个十分尖锐的凸起,这东西配合着被敲碎的脑骨”
张梁眉头皱起,沉沉开口说道。
“仿佛一颗子弹,精准射进死者后脑中!”
徐嚯眉头皱起,他从一旁拿起法医的尸检报告,又看了看平放在停尸床上的尸体。
他将死者的脑袋翻过来。
下一秒,后脑处那一拳被敲击所造成碎裂的痕迹出现在眼前!
而在其正中心,恰好有一个尖锐物扎进去的痕迹。
“我们初步猜测,凶手应该是进行了两次攻击,第一次使用了凶器的锤子一面,而第二次,则是利用了较为尖锐的一面。”
张梁又递过来几张其余的照片。
这些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一些钝器照片。
如羊角锤,大锤等。
其中较为符合的则是狼牙棒。
但可惜,狼牙棒虽然有锤有尖锐刺,但这玩意的刺太多了,不符合伤口。
再者,狼牙棒的体积太大,很难隐藏。
张梁摇头,无奈道:
“几个小时的时间,警方都没确定凶手所使用的凶器究竟是什么!”
闻言,众人陷入到沉默当中。
很诡异的现象。
正常来说,警方都能根据伤痕判断出凶器的大概外貌,之后针对这外貌所属的类型进行侦查。
但可惜,眼下的案子凶器就像个谜团。
“如果是自造武器那就很难侦查了。”
徐嚯忽的开口,众人陷入一阵沉思。
自制武器,什么是自制武器?
自如起名,就是不属于市面上的大多武器,纯纯按照自己的需求或是审美制作,造出的玩意五花八门的,根本找不到。
闻言。
张梁还想说些什么。
不过,法医室内
一道声音,十分突兀的在众人耳边响起,将他们的注意拉回,放在张梁胸口处的对讲机上。
“老大老大,有新线索!”
对讲机内传来一道急迫的声音。
众人一顿,那颗沉到谷底的心,迎来了些许希望。
“什么消息?”
张梁连忙询问。
如果是能找到凶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案发现场出现了!”
对讲机里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张梁顿住,稍稍一愣,随即瞳孔紧缩。
第二案发现场!?
“又有死者!?”
“有!”
众人心中稍稍一悚。
第一案发现场还没查完,凶手与死者的关系,凶手的外貌特征,凶器的形状都还没得到答案
第二案发现场就已经出现了!
对方的动作有点快了。
想到这。
所有人心中不免涌出一股焦灼的气息,张梁沉下心,开口询问。
“第二案发现场在哪!?”
“南华村!”
南山省是个山区很多的省份,山区一多,村落也就多。
山区加村落,基本就等于贫困两个字。
贫困,就意味着缺钱,落后。
而在南华村中,这不大的村落内,此时却停着从未见过的警车,警灯不断交替闪烁,一旁的孩子咬着手指。
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几个警察在不断的走访调查。
“你确定,这人是溺水身亡吗?”
“确定,身上无外伤,尸体内部无服毒痕迹,体表也没被束缚强迫的细节。”
“能开棺,让我看一眼吗?”
南华村中,一正在办丧事的村民家中,此时赫然站着几个警界高级警察,正对着个沉默寡言的老太太不断问着什么。
老太太年龄七十,不知是他故意听不到还是无法听到。
别管张梁在面前问了多少话,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她就那么坐在客厅中,一副棺材的后面,看着众人默不发声。
她便是第二案发现场的死者家属。
第二位受害者名为李渡,十六岁,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一百一十斤。
对方是溺亡,在警方注意到对方之前,便已经溺亡至死,且时间大概在立案前几天,死的很蹊跷。
首先是时间点。
刚好处于死者杜涛死亡,以及第二人员溺亡的中间,这就很可以。
其次
“死者杜涛很关照第二死者。”
现场的赵刚走访调查一圈后,小声对着徐嚯开口说道。
“他喜欢男的?”徐嚯疑惑。
“不,我指的是资助。”
赵刚摇摇头道。
犹如吸取了陈志案中的经验,赵刚现在碰到类似的案子,便会直接针对案子的特殊点进行调查。
而杜涛案
他这个人好和坏都是十分抽象的,说好吧,他所犯下的罪死上三遍都不够。
坏吧这人的资助确是实打实的!
在这些被资助的人中,凶手都不会有任何的私人感情,所记下的账单,与流水都十分清晰。
而在这些账单中
又属死者李渡最为被特殊关照
“死者李渡,死亡时间在二月二十二日,两天前。”
“对方在村中桥上行走,之后有不少人目击,亲眼看到李渡主动跳入湍急河水中。”
“河水很急很急,不出几秒便将尸体吞没,等到再次相见时,李渡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赵刚接过报告,在一旁开口缓缓说道。
徐嚯眉头皱起。
这案子
太过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因为死亡时间,还有杜涛找出的资料能显示对方和案子有那么一点的联系。
其余情况下,警察压根都不会将这起自杀案和杜涛的案件放在同一起进行审问。
因为逻辑压根就理不清!
如果凶手是因为杜涛才产生的杀人欲望,那为什么伤害李渡?
要知道,对方一年到头能做的行动也就领个低保和干点农活了。
除他工作以外的总收入,只有杜涛的爱心公益会拨给他款的流水记录。
钱不多,但足够对方将学业完成。
而李渡
对方成绩倒是一般般,虽说上了高中,却并非是那种很好的高中,相反,还是最差的一所学校。
“他的父母呢?”
徐嚯忽的反问,看着张梁的眉头凝起。
他眼神四下扫视周围。
李渡的葬礼很简陋。
来吊唁的没几个人,都是村里的老人,身穿臃肿的衣裳,头发杂乱花白,拄着拐杖挤在一起说着什么。
摆在这泥土屋正中心的棺材的侧后方,则坐着个沉默寡言,身躯佝偻的老人。
对方面部皱纹很多,眼神浑浊,坐在凳子上仿佛和阴暗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是李渡的奶奶。
也是现场几个警察以外,唯一一个年轻人的亲人。
是的,李渡的父母在对方死亡两天的时间内,并没赶回老家看儿子的最后一面。
“没回来,档案显示,其父母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回来看一次。”
赵刚也是有点感慨,但还是将资料念了出来。
“嗯,也可能连续好几年都不回来看一眼。”
“这算是这个留守存村的常态了。”
一个贫困地区,如何想发展起来?
时间,需要时间才能发展。
但
对于那些正值壮年的人呢?
他们要在这等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然后在发展起来的家乡工作?
不会。
外出打工!
比如靓仔那边,很多都是从走出家乡,去那打工的。
如果家乡很贫困,那就会造成所有年轻人全都外出,久而久之,这个地区便会被冠以‘留守村’一类的称呼。
而南华村,便是这么个村落。
村子里现在只有两类人,一是老人,二是小孩。
孩子在之后会被安稳的父母接走,老人会随着时间逐渐老死,最终,村落凋零。
在此期间,亲人互不见面简直太经常了。
但
“哪怕李渡死了?”
徐嚯眉头拧起,越发不理解。
“这”
赵刚也不确定了。
“按理来说,再怎么繁忙,孩子死了总不可能还不回来。”
一旁的张梁开口,抽了口烟。
亲人死了还在忙的这基本就不怎么常见了。
如果是男方或者女方的直系父辈亲人死了,因为工作原因,另一半不让回来倒是勉强可以理解。
可死的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啊!
这是亲骨肉,为什么还不回来?
“去问问。”张梁说道。
赵刚点点头,“好。”
言罢,他便走向一旁的老人。
徐嚯则是扭头看向一旁。
李渡的家很破旧,典型的上世纪偏远农村的房屋。
墙壁是石头垒的,里面有水泥,但部分墙壁则是稻草和泥巴混淆,代替的水泥。
屋顶则是砖瓦,抬头就能看到几根木头,那是房梁。
“害,这孩子,怎么年纪轻轻的”
“自杀?咋想不开就跳河了呢”
“谁知道,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老张一个人扶持着眼瞅着孩子大了,结果自杀了。”
“会不会是水鬼?那条河闹过鬼吧?”
“说不准,被当成替死鬼了!”
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一起聊着,脸上露出煞有其事的样子。
说着说着,逐渐神神叨叨,连闹鬼都来了。
徐嚯走向一旁。
客厅两侧有两个房间,一间是老人的,另一间是李渡的。
“吱~”
随着破旧,‘咯吱’声作响的房门声响起,徐嚯推开门,踏入房屋中,一阵尘土在眼前漂浮。
徐嚯扫了眼内部。
房子很阴暗,窗户并没采光一说,悬挂于头顶,看起来仿佛只有个拳头大。
家具只有一张床,桌子上有些零碎物件。
墙壁挂着个日历,和一个煤炉。
煤炉不是那种烧煤气的,而是一个筒子,里面烧的是蜂窝煤,看起来十分具有年代感。
只有这些家具,此外,再也没别的。
“有点怪啊。”
徐嚯眉头皱起,呢喃着说道。
他鼻尖耸动,微微嗅了嗅。
房屋中除了家人和警察,确实只有属于李渡的气味,没有别人,又或是下药一类的气息。
没有疑问。
没有线索!
但就是感觉不对劲。
“有线索吗?”张梁走到他身旁,开口催促着。
“没有。”
徐嚯顿了顿,开口回应。
“这起自杀真的和杜涛案有关?”
张梁此时皱起眉来,有点不确定了。
“可能吧。”徐嚯也有点不太确定了。
“李渡的死法和杜涛完全不同,首先是伤口。”
“李渡的尸体警方检查过,肺腔中有大量的积水,属于溺死,皮肤被泡的发白,除此外,便没其余任何伤口。”
张梁开口说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杜涛,按照你的推论来看。”
“杜涛和凶手应该是认识的。”
“这点李渡很难能牵扯进去。”
是的,杜涛和凶手认识,既然是认识,那杀人的原因点就很难牵扯进一个陌生人。
“可李渡的自杀时间太过可疑。”
徐嚯摇头说道,“并且,杜涛在死之前,对李渡有针对性的扶持。”
杜涛针对性扶持加上死亡时间点奇怪,这怎么看都很可疑。
张梁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他沉思良久,忽的看向徐嚯,开口猜测道:
“会不会是自杀过程有问题?”
自杀过程?
徐嚯眉头一挑,“你意思是,自杀现场是伪造的?”
张梁点了点头。
“没错,我怀疑,死者可能并非自杀,而是凶手强行将其拖入河边,之后丢入河中溺死。”
有可能吗?
有,虽说想达成这点,死者身体可能会伴随着束缚导致的淤青。
可如果是短时间内的,凶手并未用绳子一类,完全有可能造成这一现象。
只不过
“凶器找到了吗?”徐嚯开口反问。
张梁一顿,摇摇头,“没有,凶器大概率被凶手带走。”
“死者杜涛是溺死还是怎么死的?”
“被钝器击打而死。”
“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必须需要人死,即便两者的共同性在于都有水,可细究起来并不相同。”徐嚯开口道。
按照杜涛的死法来看。
凶手完全可以用钝器将李渡敲击致死,之后再丢入河中。
没理由将人无束缚抛入水里。
他不怕对方会游泳游走?
也不怕对方被河水卷上岸报警?
张梁陷入沉思,这些问题确实并不符合第一案发现场的逻辑。
不过,就在他思索时,赵刚的声音忽的响起,打断他思绪。
“听得到吗?”
“奶奶,听得到我说话吗?”
众人的注意力被声音的源头,赵刚吸引走。
徐嚯闻声看去。
赵刚此时正弯着腰,半蹲在李渡亲人,那老人面前,脸上还露出尴尬的笑容。
“您好,听得到我讲话吗?”
“我想问一下,李渡和其父母的关系如何?”
“还有,你们上一次互相联络是什么时间段的?”
老人就好似一尊雕像,孤零零的坐在那,双手拄着拐杖,仿佛一尊阴影中的雕塑。
赵刚的声音并没引起对方的注意。
浑浊的眸子连闪都未曾闪过。
赵刚压下心中的情绪,耐着性子,再次开口询问。
“李渡在死前有没有和什么人待在一起?”
“这很重要,我想问一下您有见过吗?”
“我们怀疑,您孙子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听到他杀两个字,仿佛触发什么似的。
老人那浑浊的眸子忽的一动,看了眼赵刚一眼。
就在赵刚心中一喜,但紧接着
老人却再次低头,恢复刚才那般画面,死气沉沉。
赵刚:
赵刚无奈了,站直,扭头看向张梁,双手一摆。
他是真没辙了。
对方完全不配合,不开口啊!
这怎么查?
逼供?
要对七十岁的人逼供吗?
要对一个七十岁,唯一一个亲孙子刚死的老人逼供!?
疯了吧你!
别说他们不会这么干了,哪怕单纯请上车,带去警局,赵刚心里都发怵老人会在半路上被崎岖的山路颠出个好歹。
所以
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们好像还真没一点办法。
“老大,这怎么办?不配合啊。”赵刚双手一摊,脸上满是无奈的看着张梁。
张梁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想了想,扭头看向徐嚯。
徐嚯:
“你觉得我有办法吗?”徐嚯有点无语。
不过就在张梁讪讪笑着时。
徐嚯顿了顿,随即收敛表情,严肃的开口道:
“不过”
“李渡的死,可能确实有隐情。”
张梁一顿,精神一抖,忙的看向他。
“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赵刚说话还记得吗?”
“说到他杀的时候,她明显有了点反应。”
徐嚯开口,提起刚才的异象。
张梁赵刚点了点头,这点他们都注意到了。
有隐情!
绝对有隐情!
只不过
如果不是绝对的自杀,那就是他杀,和杜涛的案子刚好对应上,完全可以认定这是同一起命案!
可若是如此
“她为什么不说?”赵刚疑惑。
是啊。
如果案子真有隐情,李渡的死另有原因
那这老人为什么不说!?
要知道,死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孙子!
孙子死了,自己知道原因,面对一堆警察的上门盘问,她一点不说?
这别说思考了,单单是看一眼就发觉不对劲啊!
“估摸着还是和父母有关了。”
张梁开口回应。
徐嚯点了点头。
相比起他们两个,他思考的更为透彻一些。
为什么?
因为‘六根’,以及‘心理学大师’等技能从一开始便开着!
他嗅到了味道。
老人散发出的除了行将就木的腐朽味,还有十分浓郁的苦涩与哀伤!
孙子死了没有愤怒,而是苦涩哀伤!
她为什么苦涩?为什么哀伤?
徐嚯不知道。
但
能引起这两种情绪的,九成五的概率,是对方所在乎的东西!
老人在意什么?
说实话,这么大的年纪,一穷二白的,只能在乎感情,大多数老人也确实在乎感情。
对方没多少亲戚,档案上只有一个孙子,一个儿子。
孙子死了,那她能在乎的
只有儿子和儿媳!
“给死者父母打电话,勒令二人,无论什么问题,都要短时间赶回家中。”
张梁听到徐嚯解释后,眉头一皱,开口下令。
赵刚点点头,立马去办。
但可惜的是
半晌后。
随着‘嘟嘟嘟’的声音响起。
赵刚看向张梁。
“老大,电话打不通。”
本以为是需要扯皮的,但可惜,连第一步都走不通
“怎么办?”
“对方的地址有吗?”
“有的。”
“上门调查!”
张梁脸色一黑,没再说话,直接向着外面走去,同时在离开前安排起这里的工作。
现场的部分警察接到命令,开始有顺序的向外撤离。
徐嚯在临走前,忽的顿住。
他转身,看了眼棺材。
随即迈开步子,往棺材身旁走去。
管材内,溺死的李渡此时身穿自己破旧,洗的发白的衣裳,安静的躺在那,身边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对方没穿寿衣,因为死的突然,且老人没钱。
就连这棺材,也是老人原本给自己置办的,谁承想,自己没用上,却提前给家人用上了。
徐嚯盯着李渡,看了半晌。
他忽的伸出手,摸向尸体。
片刻后,他从尸体衣裳最内侧,最角落的地方,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潮湿的锦囊。
里面还有一点钱,钞票很破旧。
和第一案发现场的完全一致!
徐嚯眯了眯眼,他扭头看向老人,随即走到对方跟前,缓缓蹲下。
老人在他靠近棺椁拿东西的时候便注意到,此时看到他蹲下,浑浊的眸子略微有了神采。
“和这个有关对吗?”
徐嚯开口询问。
老人什么动静都没有。
徐嚯看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找来密封袋将东西收好,之后便向外走去。
这老人估摸着只是知道自己孙子的死亡,却不知道第一案发现场的凶手。
不过无所谓。
他可以去查。
“啪!”
徐嚯坐上车,关上车门。
李渡的死亡有问题。
对方的自杀可能不是凶手导致的,而是确确实实的自杀!
可如果,凶手并非导致他自杀的真凶那他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以及
李渡父母到底怎么回事!?
“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