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溪关。
是楚地进入南越腹心的必经之路,也是番禺北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关一旦陷落,番禺将无险可守,被唐军攻破是早晚的事。
赵佗率兵赶到湟溪关,与吕恪的残军在这里汇合,南越军的总人数达到了一万三千人左右。
“大王,不是末将不奋力,而是唐军用的武器太过凶悍,那刘邦以黑液飞火召来烈焰焚城,将士们心里被吓破了胆,特别是那些越人,当场就跑了大半。”
吕恪悲愤又无奈向赵佗汇报战事的具体情况。
唐军的烈焰很恐怖,但造成的杀伤是有限的,除了当时关上的近千守军被烧死,关后的南越军主力其实并没多大损伤,阳山关那会儿还有上万兵卒。
烈焰焚烧的时候,唐军不可能趁势攻城。
从理论上来讲,只要等到火焰熄灭,南越军就可以继续上城守卫了,不至于被唐军一战破关。
可理论是理论,实际作战时还得考虑军心士气。
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烧死了关城上的将士,还把关城后面的南越将士吓到恐惧战栗。
熊熊燃烧的冲天大火,刺耳的尖声惨叫,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道……
别说是越人了,就连吕恪也是全身发颤,迈不动腿脚。
要是他从关城上下来的时间迟上一些,恐怕就要和高聚等人一样烧成焦尸了。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上关城去防守?
上去了怎么保证唐军不会再来一次?
越人们在恐惧下四散奔逃,秦人为主的南越军也受到影响,出现了逃卒。
唐军在火焰熄灭后攻关,南越军此时已自行崩溃,没有了阻挡的能力,让唐军轻易突破。
阳山关是这样,东北边的横浦关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听完吕恪的描述,赵佗眯着眼思索。
片刻后。
他缓缓道:“按汝等所言,唐人先投掷黑液以覆盖城头,然后再射飞火进行点燃,这才出现了一场大火,看来那黑液就是唐军能以大火攻城的前提。若无此物,火焰不会那么大,如果想防止唐军再以此法攻城,只需遏制那黑液便是。”
吕恪一怔,想到那黑色粘稠液体,觉得赵佗这话很有道理。
黑液,是引发大火的前提。
他问道:“大王,那吾等如何遏制黑液?”
赵佗哼道:“自古以来皆是以水克火,我军只需准备木桶装满水放在关城上。一旦唐军再抛射黑液,那就用水将黑液冲走。如此一来,就算唐军再射飞火,也不可能在全是水的城头引发大火。”
“大王此言甚妙!”
吕恪大喜过望:“以水克火,防患于未然,则唐军火攻之计将无用也!”
湟溪关紧邻湟水,有的是灭火的资源,赵佗的话是完全可以操作的,只要废掉了唐军的火攻之法,凭借湟溪关的险要地形,他们就能挡住唐军南下的脚步。
吕恪越想越高兴,一脸钦佩的看着赵佗。
不愧是大王,随便想了想就破解了唐军的大杀招,这招真是高呀!
“你且先将此法公布下去,安定住军心。”
赵佗吩咐了一句。
等到吕恪领命下去后,他的视线再度落到身前的地图上,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唐将刘邦和岳成在湟溪关外汇合。
两支唐军加起来足有两万多人,兵力已超过了关内的南越守军。
短时间连破两关,唐军兵卒士气正盛。
“越军新破,早已胆寒,此正是吾等一举追击决胜的时候!”
刘邦和岳成没有等待,让兵卒休息一日后,便开始准备攻关。
他们有一战破关的信心。
大唐是在三年前发现石油的。
三年的研究和积累,唐军的石油储备很丰富,这次随军带到南边来的罐子足以再打上两三次攻城战。
唐军士气高昂。
南越将士在知道大王想出的破解之法后,心中大定,低沉的士气也开始恢复,有了和唐军作战的勇气。
“以水克火,只要冲散唐军的黑液,吾等便无惧意!”
兵卒们看着城头上装满水的木桶,心中是满满的安全感。
赵佗和吕恪同样有信心。
“只要能挡住唐军的攻势,将时间拖下去,等到唐军出现疫病,那本王就还有反胜的可能!”
赵佗坚定的说了一句。
他还有一个最大的帮手。
南越的环境!
昔日秦军南征百越,可没少遭受疫病的折磨,一旦唐军出现疫病,那就是赵佗翻盘的机会。
然而正式的攻关大战还没开始,赵佗和吕恪的信心就被动摇了。
有使者从南边的番禺方向疾驰而来。
这是张寄发现唐军出现在番禺海边后,连忙派出城前来通知赵佗的。
这个使者很聪明,没有在路上宣扬唐军从海路来攻的消息,直到见到赵佗后,才一下跪倒在地。
“大王,海上出现了唐军的船队,其大船众多,恐怕有好几千人,还请大王速速回兵相救啊。”
话语一出,在场之人全都惊住了。
“什么!唐军从海上来了!”
吕恪大惊失色,忙对赵佗道:“大王,番禺城只有千余人,唐军现在从海上来攻,我军怕是守不住城。当速派兵回去支援。”
其余人等也都跟着劝说。
他们和赵佗的家眷都在番禺城中,突然听说大量唐军从海上来攻,自然是担忧无比。
赵佗并未答应,反而瞪了他们一眼。
“尔等慌什么,我离去时番禺城中尚有千余兵力,如果张寄再征召城中男子守城,就算唐军能运输万人前来,也足以挡住两三日。现在刘邦所率唐军正欲率军攻我关卡,此时若派兵回援,泄露出这个消息,我军必定士气大跌,届时一战而溃,那将全局皆输!”
赵佗沉声道:“当务之急乃是封锁消息,不可干扰将士迎敌,等到今日打退了唐军,到晚间时再派兵回援番禺。”
见到赵佗冷静的做出判断,吕恪等人也都镇定下来,知道这话说的有理。
“大王所言甚是,是吾等慌乱了。”
赵佗颔首道:“尔等放心,张寄随我多年,有他在番禺,守个几日是没什么问题的。”
接下来,赵佗下令将使者先关起来,断绝消息,不准泄露,然后开始全力迎战唐军。
等到诸将领命下去后。
赵佗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愧是能定鼎天下的唐国皇帝,这一次是本王失算了。”
说是失算,赵佗其实清楚他就算提前知道唐军将要从海上来攻的事情,也无法作出有效的应对。
国力差距太大了。
为了抵挡北边的唐军,赵佗已用出了全力,在番禺城留下千余守军已经是极限了,根本不可能再多留军队。
赵佗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今日打退湟溪关外的唐军,然后在夜间分兵回援番禺。
就在他思索之间,关外传来阵阵呼声。
唐军正式开始进攻了!
有了阳山关和横浦关的经验,这次唐军没有再派人试探进攻,直接推出大量发石机,对城头抛射盛满石油的罐子。
砰!
砰!
砰!
一个接一个的陶罐在城头炸开,黑色粘稠液体向着四周溅射。
“快快用水冲!”
南越士卒在城头提着水桶到处冲刷这些黑色的液体。
“咦,这东西浮在水上了,真是古怪啊。”
有兵卒叫了一声,发现这些浓稠的黑色液体居然会浮在水上。
旁边的什长哼道:“管他什么东西,只要沾上了水,它就绝对烧不起来。而且你们看这东西被水一冲,都散开了,这下更不用担心了。快快快,继续用水冲刷,把它全部冲散!”
关城后方。
“此物似水非水,似脂非脂,恶臭刺鼻,真是古怪,也不知唐军是从哪里找到的异物。”
赵佗皱眉的打量着眼前的浓稠黑液。
这是亲卫从关城上刮下来,送到后方给他观察的。
吕恪有些恐惧的看了这东西一眼,低语道:“此物遇火即燃,甚为危险,幸亏大王想出了以水冲刷的办法,否则我军还真难以处理……”
“飞火来了!”
身边传来尖叫声。
吕恪慌忙抬头,果真看到天空有一串黑点落下。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看起来不是很显眼,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这些飞火和普通的箭矢有所不同。
上面有火焰在燃烧!
赵佗默默的盯着那些射向城头的飞火。
吕恪在旁不断念叨着。
“以水克火,烧不起来的,烧不起……”
轰!
一声爆响,打断了吕恪的念头。
他恐惧的抬头,双眸中有火光倒映。
烈焰燃烧!
浓烟冲天!
惨叫刺耳!
烧焦的味道开始往四周蔓延。
他在阳山关所见到的景象再度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大火燃烧的范围,甚至比之前在阳山关时还要更广。
“救命……啊!”
“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关城边缘的士卒疯狂叫喊,有些人全身着火的跳下关城,宁愿摔死也要从火焰中解脱。
整个湟溪关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人间火狱,恐怖的烈焰要烧毁一切。
“不是以水克火吗?怎么比阳山关那会儿烧的更大了!”
吕恪满面惊恐,他的肢体在不断颤抖。
赵佗愣愣的望着城头燃烧的大火。
他想出来的以水克火之法居然没有效果。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赵佗猛地望向身前的黑液。
这东西似乎很像灯油。
遇火即燃,又能浮于水面。
他好像知道了这黑液的具体性质。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湟溪关,烧起来了。
而且烧的比阳山关和横浦关还要旺的多。
赵佗回头,看到了后方一张张惊恐的面容。
一些从阳山关和横浦关逃出来的兵卒,开始尖叫着逃跑了。
“本王的南越,被这火烧没了。”
赵佗再度侧首,看向了前方燃烧的大火,轻轻叹了一声。
这一把火烧的不仅是湟溪关,还是整个南越国的国运。
……
湟溪关的大火一直烧到黄昏时才熄灭。
刘邦和岳成抓住机会,立刻挥兵进攻。
没有什么抵抗。
关城后的南越军竟早就退了,留给唐军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关塞。
“哈哈哈,这火油弹加上飞火就是好使啊,管你什么坚城要塞,都一把火给你烧光!”
刘邦畅快大笑。
岳成倒是不像他这么得意,只沉声道:“太尉,赵佗趁着大火烧城的机会退兵,想来是逃回番禺了,吾等正当乘胜追击,将其一举歼灭。”
“好!咱们这次全用火油烧城了,将士们都没好好打过一仗,这下正好追杀赵佗,一路斩首立功!”
刘邦大手一挥,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同时他又想到皇帝预备的那支奇兵。
“吕臣这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到达番禺,要是来迟了,这功劳老夫可就不留给你了,嘿嘿嘿。”
……
“哈哈哈,唐将吕臣在此,南越王要往哪里走!”
吕臣披甲戴冑,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
他的身后是数千列阵站立的唐军兵卒!
矛戟竖立,杀气冲天。
唐军挡住了湟溪关南下番禺的要道,占据地利而列阵。
这般模样把从湟溪关仓皇南逃的南越军将士吓了一跳。
赵佗盯着对面军容整齐,严阵以待的唐军。
“我收到唐军渡海来攻的消息还不到一日,怎么唐军就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这吕臣见张寄守城一时难以攻下,所以让人围了番禺,然后率军来袭我后方吗,张寄……”
“尔等听着!我是赵佗身前之将军张寄,今我与番禺城中父老皆降了唐军,尔等亲人家眷皆已归唐。今大唐皇帝威震天下,这小小南越绝不可能是大唐的对手。尔等速速投降,也可像我一般活得性命,并与家人同沐皇帝恩泽!”
张寄骑马从唐军阵中出来,对着惊惶的南越军大叫起来。
“张寄这狗贼,我要杀了他!”
吕恪大怒出声。
赵佗的手也伸到了腰间的佩剑上,目光满是杀意。
张寄竟然背叛了他!
而在杀意之外,赵佗还感到一阵凉意从后背升起。
阳山关丢了、横浦关丢了、湟溪关也丢了,现在竟然连番禺城也没了。
这场唐越之战已经是决出了胜负。
而此时随着张寄出阵叫喊,本就惊惶的南越军开始乱了起来。
吕臣见状果断下令。
“敌军已乱,趁势进攻!”
战鼓敲响,唐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上前攻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南越军见到湟溪关被烧,本就成了惊弓之鸟,现在又听闻番禺城被唐军拿下,哪有什么战意。
一冲击溃。
甚至大批南越军弃兵投降。
“走吧。”
赵佗见大势已去,也没有了抵抗的想法。
他借着战场大乱的机会,和吕恪带着亲卫往西边逃去。
他们的北边是刘邦和岳成的大军,南边是堵路的吕臣部队,东边则是正在同南越军交战的东瓯、闽越,这三个方向都是死路。
只有往西边跑。
虽然唐将李左车正在攻打桂林郡,但桂林多山,地势复杂。且桂林南边还有象郡等广袤的土地,往西边跑才是唯一的生路。
到了第二日清晨,这场南越军和唐军的遭遇战彻底落下了帷幕。
吕臣这一战杀敌一千余,降敌七千,余众皆逃入山林。
之所以有七千人投降而不是跟着跑,是因为他们乃昔日秦军,不可能舍弃自己居住在城邑中亲人。
南越军的主力,彻底被灭掉了。
到了此时,刘邦和岳成才率军抵达。
“好你个吕臣,不仅拿下番禺,还打跑了赵佗,把功劳全给拿了啊!”
刘邦一见到吕臣,就吹胡子瞪眼的叫起来。
他和岳成在北边放火烧关,虽然连续破城,但首级没拿上几个,功劳肯定和拿下南越王城和击破赵佗主力的吕臣不能相比。
吕臣微笑道:“若非太尉和傅阳侯在北边拖住南越主力,我这小小偏师也不可能建下这般功劳,所以此战之大功当是太尉和傅阳侯才是。”
刘邦闻言,也没在此事上纠缠,笑骂两句后,就开始了后续的安排。
他是太尉,主掌一国军事。
皇帝不在,他就是诸军统帅。
“吕臣,你新拿下番禺,又收降这些南越军,当守在此处收编降卒,并维持北边的通道,接我后军南下。”
“末将遵命!”
吕臣已经拿下了此战头功,对于这个安排自然没什么异议。
刘邦又对岳成道:“南越将领甘原还在东边和闽越交战,其手下有万余人,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当请傅阳侯前往击破,以定南越东境。”
岳成挑了挑眉。
刘邦让他去东边打南越军,看来是要自己去西边追赵佗了。
要是能把赵佗逮住,这可是大功啊。
不过岳成已经是万户傅阳侯,位居大唐武将的顶层,没有和刘邦争夺的想法。
毕竟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了。
岳成拱了拱手,道:“岳成遵太尉之令。”
“好,当年老夫率军南下,被那赵佗挡在阳山关外整整半年,现在就该老夫去和他算总账了。”
刘邦搬出当年他和赵佗的恩怨,名正言顺的率兵向西进发,一路追赵佗而走。
路上奚涓向他问道:“太尉昔日不愿率兵入越地,怕此地环境险恶,易染疾患病,怎么今日要追赵佗入越地深处了?”
刘邦见奚涓是自己的老部下,就不说虚话了。
他摸了摸自己那半白的大胡子,叹道:“当年我刘邦才五十多岁,觉得还能活很多年,自是不想冒险进入越地。但现在嘛,我都六十了,说不定哪天两腿一蹬就硬躺着板上了,没必要再顾忌什么生死。”
“所以还不如趁着现在能动,在这大唐多立下功劳,让皇帝给我涨涨封邑,给我那盈儿多攒点本钱。你年岁也不算小了,现在天下战事差不多快打完,这南越应该是最后一次大战,你也当好好努力,多挣点军功才是!”
奚涓一听也明白过来,忙道:“太尉说的是。”
刘邦笑起来。
“走吧,咱们这就去追那赵佗,看看他能跑多远!”
刘邦率唐军一路往西追至桂林郡。
这时由李左车率领的西路唐军,已经击破了南越在西边的防线,占据了桂林郡北部。
赵佗没有犹豫,经中留县南下,继续往南边的象郡逃去。
“我这赵老弟,跑的还挺快啊。”
刘邦昔日在信中和赵佗称兄道弟,此时追起来也毫不含糊,率军跟着赵佗跑入象郡。
所谓桂林郡和象郡,正是后世号称十万大山的广西。
丛林密布,山峦连绵。
这种环境下想要追到目标十分的艰难。
等刘邦带兵到了象郡的治所临尘时,好不容易逮住了因患病而落在后面的南越上将军吕恪。
南越王赵佗则是跑了,带着他最忠心的亲卫遁入了象郡南边的广袤土地。
象郡,是秦帝国最西南的疆域,也是南越国的西疆。
如果说这里还有些文明的影子。
那象郡以南就是人迹罕至的蛮荒土地了,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标记。
刘邦手下的兵卒,已经出现了水土不服和患病的迹象。
他不敢再追了。
刘邦站在象郡的土地上,对着西南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
“赵佗竖子,跑的倒是挺快,真是白瞎了老夫追这么久。不过你的南越国已被我大唐所占,你已失去了一切,也不怕你反攻回来。”
“赵佗啊赵佗,你就滚去南边和野人作伴吧!”
“百越以南,应是要叫越南了。”
“你这南越王,以后就去给野人当越南王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