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时的路往回溜达,出了这条山谷,眼前是一片山石嶙峋的高坡,刘小楼记得,来的时候穿过的可是一片桃林,景物的变幻,说明在这小沩山内处处都是阵法。
这一点,和天姥山有点相似,丹宗之内大多如此,许多要紧的地方,多设阵法,不仅防外贼,更防自己人走动之间相互搅扰了炼丹。
当然,这些阵法大多是些幻阵、困阵,不至于要人性命,更多是个提醒的意思,告诉你前方某位长老、师兄弟、同门正在炼丹,或者前方是处秘地。
一见阵法,刘小楼便来兴趣了,观望少时,绕到一处高石之下,围着转了三圈,原本实形的高石,忽然就虚幻起来,刘小楼迈步而入,转身时已穿过乱石堆,眼前出现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溪水散发着浓郁的灵力。
不愧是一方洞天,不如丹霞山或者委羽山,却也相当不俗了,单就这条小溪的灵力而言,差不多便是八十石的灵泉了。
围绕着这条小溪,是一片一片的花草药圃,刘小楼一路前行,已经看见十几种花草,自己认得的只有一半,包括自家有的紫梅沉金蕊、三阴东竹葵都在其中,自家只繁育到各十余株,这里却是几十株、几十株的连片生长。
再向前,又看到乾竹岭上刚栽种没两年的蜂婴草、雀斑毒舌兰。
沿着溪水绕过一丛竹林,溪水在某处石窟里沉积为潭,潭水清洌,鱼虾有如空游。
这鱼虾很肥,一看就没怎么被捕捉过,见刘小楼靠近,也主动靠近过来,见刘小楼伸出双手掬水,甚至有一条肥鱼游了过来,游进他双掌之间,摇着鱼尾,欢快的搅动水花。
真是有灵性的好鱼!
捧着游鱼逗弄少时,等着又游进来两条大虾,双手捧不下来了,这才掬出来,放在潭边草地上蹦跶。
跟旁边掰了几根松枝,正要生火,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二人赶到,其中便有之前引自己入山的那位梁仁安。
“刘掌门怎的在这里?”
“啊,梁兄来了,刘某这不是口渴了么?寻思着烧点热水烹茶解渴。”
“……刘掌门是怎么进来的?谁带刘掌门来的这里?”
“刘某也不知道啊,没人跟我说,我只能自己找水喝,溜达着溜达着就走到这里了。”
“刘掌门,这里是我小沩山松风泉圃,种植都是花圃药田,不太方便客人游玩。”
“啊,刘某还以为是野生的花草,当真是谐趣自然,无半分人为之迹!”
“那个……刘掌门是不是随我出去?”
“我没喝水呢……”
“啊?对对对,出去有茶,是我们怠慢了客人,必当自责,刘掌门莫怪……”
“怎么会?你们也有事要忙嘛,理解……”
说到这里,梁仁安忽然兴奋了,拉着刘小楼往外走,另外一人在身后蹲下,小心翼翼捧着潭鱼和潭虾放回潭水,一鱼两虾眨眼就游没影了。
刘小楼赞叹:“这么久都不死,灵性十足,灵性十足啊!敢问这是什么鱼、什么虾?”
梁仁安加快脚步,引着刘小楼出来道:“请刘掌门往这边走,我小沩山有处高瀑,对面有亭名三千尺,正是饮茶的好去处。”
梁仁安冲身后那人挥手:“花执事,去请阆圜廷师。”
那花执事道:“不好请,非长老出席,祝廷师恐怕不愿出面。”
梁仁安加重语气:“这不是有刘掌门吗?刘掌门是贵客,快去请。”
花执事只得匆匆离去,刘小楼则跟着梁仁安往左侧拐过去,经一条小道往小沩山深处行进,路上问:“这个什么师是贵派丹师?”
梁仁安道:“阆圜山是西南名山,山中出产阆圜仙种,乃世间珍稀名茶,其有廷师十二人,以烹茶之法享誉天下,刘掌门没听说过吗?”
刘小楼一向不耻下问:“在下孤陋寡闻,惭愧……请他们的茶师过来,是为咱们烹茶?”
梁仁安道:“今年七月,阆圜山出了一种新茶,叫蝴蝶小叶红,说是经她们酿制后,有固神之效,我小沩山灵丹天下皆知擅补神识,所以她们便过来了,希望我们将这种蝴蝶小叶红作为炼丹的灵材。”
刘小楼问:“小叶红果然能固神识?灵效如何?”
梁仁安微笑道:“这不是正在验证嘛,究竟如何,还说不太准。”
刘小楼大致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生意,阆圜山这些廷师倒挺放得下身段,为了顺利卖出茶叶,干脆出来烹茶,着实是让人钦佩。
小沩山深处那高瀑果然很高,隔着几个山头便看见了,远远从天上挂下来,流到半截就不见了踪影,化作云雾消散。
这等景致是很奇幻的,不过刘小楼已经去过丹霞山、委羽山、青城山等诸般洞天,还有太浮金顶、天姥山、君山、平都山、金庭山等若干福地,见识得多了,便也不再惊诧,只是赞了句好,便不再多言。
高瀑对面有一座山崖,临渊而立,好似专为观瀑而生,远近、高低都恰到好处,其上立一竹亭,被飞雾洗得翠绿如碧。
高瀑就在对面,仰望之间,如天河坠落,震慑心魄。
入得亭中,瀑声也轰鸣在耳,却不喧闹、不嘈杂,言谈之语清晰可闻,感应之下,居然并非阵法所设,而是天然所成,刘小楼不由大赞,这才是真正的妙处!
梁仁安陪着观瀑片刻,便见山脚下有两人登山,打头的是花执事,他身后跟着一位女子,戴着帏帽,看不清模样,但体态轻盈,身段曼妙,令人望之而精神一振。
刘小楼看了看梁仁安,问道:“这就是阆圜山的廷师?”
梁仁安凝目注视着登山的二人,脸上喜形于色:“是……真来了……”
刘小楼也同样瞩目:“年岁若何?”
梁仁安回答:“听说三十二岁,但望之却如十八,我也说不清。”
刘小楼盯着那山间轻盈起伏的腰身,若有所思:“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子,多少都有点功法。”
梁仁安叹道:“这位廷师可不止有点功法,若没筑基,是做不了廷师的。她是筑基中期了。”
刘小楼好奇:“为什么称作廷师?”
“听说他们阆圜山分十二廷,每廷都由一位绝美的廷师打理诸般事宜,刘掌门可以比作宗门长老……”梁仁安回答,但又立刻摇头:“不,也不能这么比,不可称老,都是佳人,还是称廷师为妙。”
说话间,花执事带着人上来了,梁仁安迎到亭外:“祝廷师,又要烦扰祝廷师了。”
这位祝廷师戴着帏帽,青纱垂帘,遮住了三分,使得那剩下的七分容貌更加诱人。
她微微颔首,轻声道:“梁师兄客气了,为尊客烹茶,也是妾之所愿。”
梁仁安伸手相邀:“祝廷师,你不是说最喜这三千尺亭么?今日我们又在这里相聚,欣赏廷师精妙手艺!”
祝廷师道:“不敢,不敢……这位尊客是……”
梁仁安道:“哦……这是湘西三玄门刘掌门,刘掌门修为精妙,是小沩山贵客,刚才提及廷师茶艺,渴慕一品,故此将祝廷师请来,也尝尝阆圜山的正宗茶汤。”
说着,三人在亭中落座,梁仁安向花执事道:“你事多,不用陪着。”
花执事走后,梁仁安道:“上次廷师便说,我小沩山这飞瀑流水烹茶正好,今日水势更盛,烹茶是不是更好?”
祝廷师摇头:“茶汤用盛水猛火,便似酿制烈酒,酒烈有酒烈的好处,茶汤却非酒,烈了就失之于刚猛,没了茶汤的醇厚了。”
梁仁安赞道:“闻廷师一席话,当真如醍醐灌顶,发人深省!刘掌门以为如何?”
刘小楼点头赞道:“是这个道理,譬如干柴烈火,相遇之后固然暴烈迅猛,却难以持久。”
梁仁安点头:“是这个道理。”
祝廷师望着刘小楼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手一抹,取出个精致的小壶来,往亭外一抛,那壶便悬浮着,收集起弥漫在空中的水雾来。
“收雾为水,柔和甘甜,无暴烈之意,用之可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