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军功赐婚
    他走了过来。

    那只恶犬还扑在她的身上,对著她的脸狂吠,恶臭夹杂著口水,獠牙几乎要撕开她的喉咙,姜知鳶头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绝望之际。

    “吠云,怎么这么不听话。”慵懒的嗓音裹著笑意落下。

    少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姜知鳶见是这条狗的主人,忙狼狈地呼救。

    “救我!求求你……”

    乌金青皮靴转眼来到了她的眼前,姜知鳶心里一喜,她得救了!

    可是等待了半晌,却迟迟不见男人往回牵动狗绳。

    姜知鳶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玄衣少年正倚在旁边的马车上,手中把玩著鎏金狗链,琥珀坠子在晃出细碎的光。

    他姿態好整以暇,目光流露轻慢,仿佛是在欣赏自家宠物在猎食般。

    姜知鳶白了脸,不对!

    这时,信王府的其中一轿夫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结了巴,“沈,沈小侯爷……”

    “是沈世子!”

    接著,他们便整整齐齐地对著沈景鈺行礼起来。

    轿夫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心里清楚,这狗就是沈景鈺故意放出来的。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去。

    “沈小侯爷,我家主子晨起受了风寒,神志不清才衝撞了仪仗,求您高抬贵手!”

    “求世子开恩!”

    她的两个丫鬟也都跪下来求情。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姜侧妃素日在王府里颐指气使也就罢了,没想到出府了还这样不懂规矩!

    连寧安侯府的车驾也敢拦!现在好了!

    知道姜侧妃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回去之后王爷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著走。姜知鳶现在要被狗咬死了,人命关天,可狗绳在世子的手中,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去抢。

    此刻姜知鳶正半跪在泥泞里,十指深深陷进吠云颈间的皮毛,几乎快脱力。

    听见他们的话,她猛地抬头,发间珠翠歪斜。

    沈景鈺,就是那个寧安侯府的世子?天潢贵胄?

    就是先前跟阮凝玉私奔的沈世子?

    下人都跪了一地,姜知鳶这才后怕起来,她好像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开恩?”

    沈景鈺轻笑出声,带著几分玩味,漫不经心地摩挲著狗绳上的金饰,“可我的吠云被她嚇到了,怎么办?”

    他突然轻轻一扯,吠云便发出了愤怒的低嚎,嚇破了所有人的胆。

    它血红的眼睛瞪著姜知鳶,口水顺著獠牙滴落,丫鬟尖叫著后退。

    “吠云,你生气了对不对?”

    “別怕別怕。“沈景鈺弯下腰,用帕子轻轻擦拭著吠云嘴角的涎水,一阵心疼地安抚,“本世子这就给你出气。“

    其他人看得抽气。

    那只是一条狗而已!

    而吠云利爪下的姜知鳶正在抽搐著,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更何况姜知鳶还是信王的宠妃!

    狗能比人命还金贵吗?!

    大伙都觉得荒唐,不可理喻!

    但两个贴身丫鬟却都觉得解气,自打姜侧妃成了她们的主子,便天天打骂她们,恶人还需恶人磨,她们倒是觉得让沈世子教育姜侧妃一通,也是件好事。

    姜知鳶要疯了!

    她现在满脸都是口水,吠云的利爪已经刮破了她的衣裳!

    一抬眼就见到了猩红长舌,血腥大口仿佛要將她给狼吞虎噬!

    姜知鳶猛地瞳孔收缩。

    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谁来救救她?!

    信王府下人都在磕头。

    “小侯爷,救我!”

    姜知鳶不信真有人这么残忍。

    沈景鈺这时蹲了下来,指尖挑起她沾著泥污的下巴。

    “这便是王舅新纳的宠妃?”

    他打量著她这张涂抹了庸脂俗粉的脸。

    姜知鳶惊喜交加,以为自己有救了,便想要对著他露出个諂媚的笑容。

    突然,世子指尖捏著她下頜的力道骤然收紧。

    “啊!”姜知鳶发出悽厉的惨叫,而吠云仿佛嗅到猎物示弱的气息,犬齿深深陷进她肩头的软肉。

    沈景鈺左看右看,拧眉,“这是什么脏东西?”

    姜知鳶疼得抽气,脸又白又青。

    她不敢置信居然有人说她丑!

    她这张脸,还是让自己进了信王府的!

    看沈景鈺眼里的鄙夷,却是真真切切的。

    沈景鈺嫌弃地用帕子擦拭手指,而后將其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要甩掉所有晦气。

    姜知鳶脑袋一空,如同雷劈。

    沈景鈺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她,目露戏弄的冷意,“听说你在王府横行无忌,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

    姜知鳶还在与吠云生死搏斗,闻言颤抖著身体,他怎么会知道的?

    “不如……让吠云替本世子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望著沈景鈺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姜知鳶眼角流出眼泪来。

    她总算明白了!

    沈世子分明是为了阮凝玉而过来的,他就是想替阮凝玉出头!

    这哪里是意外,这是蓄谋已久的报復!

    就因为她上回在赏梅宴上陷害了阮凝玉!

    姜知鳶心头漫上一层冷意来。

    都说京城里的沈小侯爷无法无天惯了,她今天才真切地领悟到了他真的將人命视作草芥。

    正当沈景鈺鬆开了狗绳,吠云上前撕咬著她肩头,她疼得又哭又尿时——

    “放肆!”

    就在这千钧一髮时,信王府的马车到来,不远处传来王爷惊雷般的怒吼。

    慕容澜冷脸下马车的剎那,他的侍卫已经上前,將齜牙咧嘴的吠云逼退数步,救下了肩头染血的姜知鳶。

    沈景鈺目露不悦,但还是事不关己,右手轻轻拍了下吠云的头。

    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乖,回去奖励你骨头吃。

    姜知鳶见到王爷,强撑著意识,顿时泣涕如雨,“王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沈世子纵犬行凶,要活生生咬死妾身!””

    慕容澜深吸一口气,“鈺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知鳶再不济也是他的侧妃,沈景鈺这样做,把他的脸往哪搁?

    沈景鈺懒散地给他行了个礼,“王舅。”

    他猛地一拽狗绳,將吠云拉到身前,声音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謔,“王舅的宠妃嚇到了吠云,外甥不过是替它討个公道。”

    “胡闹!”

    慕容澜黑著脸,也就只有沈景鈺能將这么荒唐的理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来!

    再者,沈景鈺现在不应该是在驍骑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刚想数落,却不成想对方勾唇道。

    “难不成王舅要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教训外甥不成?”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王府里多的是。

    慕容澜噎住了,旋即眸里闪过一抹暗色。

    他確实奈何不了沈景鈺,就算是告到皇兄面前,也只会不了了之。

    但慕容澜更气的是,沈景鈺根本就没有把他这个舅舅放在眼里!少年连行礼时都未正眼瞧他!这分明是当年长公主府的做派——皇室嫡出的血脉,永远带著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而自己是庶出,却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慕容澜袖中双拳紧握,最后他鬆开,笑了笑,“哪里话,鈺儿也是一片护犬心切,鳶儿,还不快向世子的狗道歉?”

    姜知鳶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让她给狗道歉?给一只畜生?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宠妃吗?她是人,那是只畜生,她为什么要给狗道歉?!

    一时间,屈辱、愤怒、恐惧在胸腔里翻涌。

    若她真的给只畜生道歉,回去了下人们会怎样看待她?

    姜知鳶红了眼眶,但也知道事情无法转圜了,於是看向吠云,“对,对不起!”

    沈景鈺嗤了一声,“大声点,听不见。”

    “还有,跪著道谢。”

    吠云又发出一声吼叫,惊得姜知鳶踉蹌后退半步。

    但是,此刻,没一个人帮她,包括王爷。

    姜知鳶流了眼泪,她居然要给一条狗下跪?那还不如杀了她!

    她不情不愿。

    沈景鈺眸中寒意深深。

    他在军营里的时候,便听说了凝凝出事的消息,他当然不会放过姜知鳶。

    他岂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姜知鳶羞辱。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没有人为她求情。

    姜知鳶死死咬住下唇,终於对著吠云下跪,自尊被践踏进了尘埃,崩溃般嘶喊:“我给你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眼见沈景鈺还在皱眉,似是不满自己道歉得不够诚恳。

    姜知鳶咬牙道:“求吠云主子原谅我!是我有眼无珠衝撞了您!您身份尊贵,大人有大量,求您高抬贵爪饶了我!我给你磕头了!”

    姜知鳶又惊又怕,只求这漫长的屈辱能快点结束,结束这场凌迟,於是她对著吠云又磕了好几下头。

    沈景鈺在心里慵懒地数了十下。

    “行了。”

    沈景鈺眼也不抬,仿佛看见她便会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他拍拍吠云的头,“走,回侯府。”

    可害怕到失了魂的姜知鳶却没有听见,她还在原地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叨著狗主子。

    慕容澜的脸越来越黑,他丟尽了顏面。

    沈景鈺牵著吠云,上了马车。

    临走前,沈景鈺撩开车帘,对他笑道:“不过王舅府里最近倒是热闹得很,今早我路过,打算去找王舅,可没想到里头叮叮噹噹的响,让外甥还以为是进了铁匠铺。”

    慕容澜变了脸色。

    他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自然听得出来,沈景鈺在內涵他私下打造兵器的事。

    可沈景鈺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连他养私兵的事情都知道了?

    不会的,这件事天衣无缝,沈景鈺是不可能知道的!

    慕容澜手攥成拳,冷汗浸湿了后背,刚要发话,对方却早已放下帘子,绝尘而去。

    沈景鈺这次出来,不仅是为了阮凝玉,也是为了边疆战事。

    昨夜戍边烽火台加急送来军报,说是北昭带著三万骑兵衝破了雁门关西侧防线,北昭新王亲自披掛上阵,此次来势汹汹,对方怕是早已摸清了朝廷內耗严重的底细。

    这次沈景鈺去皇宫,便是去请命的。

    入宫,皇帝沉思片刻,便同意了他的恳请,准他掛副將印,调兵同主帅和眾副將出征,兵分各路。

    沈景鈺跪在宫殿上,心口发烫。

    他在驍骑营歷练了不足数月,没想到老天竟赐予了他的机会,北昭跟大明开战了,比他想像中的要快很多。

    “谢陛下隆恩!”沈景鈺重重叩首,额间撞出闷响。

    万贵妃也在场,却担忧地看了眼皇帝。

    长公主只留下这么一位子嗣,陛下难不成真的要让世子上阵杀敌?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皇帝对她摆手,心里有数。

    沈景鈺曾当过他的亲卫,过去沈景鈺成天带著那群贵族子弟在练兵场上“打打杀杀”,看似胡闹,实则暗敛锋芒。

    他这个外甥可一点都不弱。何况,他只是让沈景鈺出去溜达一圈,让他见见腥风血雨,没真打算让沈景鈺给他杀敌。

    到时有老將护著,就当是场游歷。

    可没想到沈景鈺又再度叩首。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皱眉,“何事。”

    沈景鈺抬头,目光坚定,字字落地鏗鏘,“若是臣立下军功,请陛下为臣赐婚——赐臣与谢家表姑娘阮凝玉缔结良缘。”

    他说什么?!

    万贵妃惊得手里剥好的橘瓣掉在了地上,她不禁侧目。

    她听错了?

    皇帝沉吟,“谢家表姑娘……”

    “可是先前与你私奔,闹得满城皆知的那个?”

    他垂眸凝视著沈景鈺,“先前你搅得京城鸡犬不寧,如今倒敢拿军功换婚书?”

    沈景鈺跪得笔直,“正是。”

    皇帝依旧不露喜怒,大殿上的人皆大气不敢出。

    万贵妃也在揣度著圣意,她想了想,便要站起来说话,缓和下气氛,也给沈景鈺一个台阶下。

    万贵妃裙摆上的金绣牡丹,隨著光线而发生辉煌金碧的变化。

    “不如待小侯爷当真凯旋归来,再与陛下细细商议也不迟。”

    沈景鈺没吭声。

    摆明了若是陛下不答应,便长跪不起。

    皇帝看了他许久,最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沈景鈺,你胆子倒是不小。”

    万贵妃指尖微顿,诧异地看过去。

    陛下竟然笑了?

    沈景鈺:“臣若连为心上人求娶的胆子都没有,又如何敢请命出征,直面北昭铁骑?”

    皇帝气笑了,“臭小子。”

    万贵妃分明看见陛下脸上满是无奈的笑意,她心里一松,看来陛下没生气,这沈世子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皇帝幽思片刻,抚摸扶手。

    “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