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夫妻,知己莫若夫,前世慕容太子可以说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好的一面,包括她阴暗的,他全都知根知底。
有一次,朝廷重臣送进来了个嬪妃,对方貌美年轻,且性格张扬不知收敛,看不起她这个皇后的出身,阮凝玉一下便感觉到了不利,刚想派身边人偷偷下手剷除时。
谁知被前来未央宫用晚膳的慕容深给猜中了,他当时用玉勺享用著燕窝鸡丝汤,阮凝玉正在服侍著他用膳,突然间,天子便传来了一句。
“皇后想除掉孟昭仪?”
惊得阮凝玉被碗里的汤烫到了手腕。
天子面容威严又神秘,阮凝玉难窥其心,便跪了下去。
慕容深却將她扶了起来,查看著她雪腕上的伤口,差人取了药膏过来,阴柔的声音透著不悦:“朕何时说要怪罪於你?”
“朕只是不想脏了你的手,既然你不喜,一个嬪妃而已,今夜便除掉吧。”
皇帝用著最平静无波的语气说著最冷漠凉薄的话,阮凝玉惊讶的同时,又被他的冷血而发懍。
她最感到细思极恐的是,无论她有什么心思,全都会被身边的这个枕边人窥晓得到……
一日夫妻百日恩,慕容深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阮凝玉紧紧盯著这辆太子车驾,而慕容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就在这时,掛著寧安侯府旗帜的车驾缓缓停在了谢府的车队前。
马车刚停,阮凝玉就发现了不对劲。想到自身处境,她戴上帷帽,白纱掩面,出了车厢便要下来。
负雪却將剑横在她的身前,冷眼警告她。
阮凝玉只好掀开车帘一角,远远望著。
谢家车队遇到侯府车驾,想到那个前世绝情寡义的男人也在那辆金顶马车上默默观望著,阮凝玉的眉心便皱著。
很快便见寧安侯府的马车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是府里的管家。
原来是侯爷觉得儿子沈景鈺与人私奔一事丟尽顏面,便派管家来接小侯爷。
陈管家对著谢凌的那辆马车,遥遥躬身施礼。
“谢公子,奴乃寧安侯府大管家,奉侯爷之命,来接小侯爷回府。”
四周的百姓都安静了下去。
片刻后,便听那辆华盖马车里传来一声“可”。
很快,阮凝玉前方的苍山就开始放人。
不一会儿,沈小侯爷便从马车內钻了出来。
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沈景鈺突然面色极寒地回头,望的居然还是她这个方向!
那目光晦暗,又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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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她赶紧拉著帘子的手缩了回去。
沈景鈺瞥了后方马车一眼后,便若无其事地回过头,而后大大咧咧地跳下了那辆高架马车。
陈管家“哎哟”了一声。
“小侯爷,当心点!”
见到小侯爷出现,侯爵府车舆旁一貌美婢女急如风火地上前。
霖月將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沈景鈺几日奔波后依旧华服锦衣,这才鬆了一口气,“幸好小侯爷没事,奴婢这几日可担心坏了,夜夜都睡不得个好觉!”
她仿佛看见了远处马车內的襦裙一角,伸出手整理著沈景鈺的衣襟,一边道:“小侯爷身份尊贵,自小被奴婢们和嬤嬤们保护得极好,老太太也宠爱,以至心性纯粹,害得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您身边露脸,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奴婢就怕有些人居心不良地接近小侯爷您。”
“尤其是別人府里头那些养著的关係不知道拐了个多少个弯的落魄亲戚,最容易干出没家教的事,不像正经点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
这位大丫鬟的声音不轻也不重,马车內的阮凝玉刚好也能听个清晰。
阮凝玉挑了下眉。
霖月说完,抬起眼看向沈景鈺,“小侯爷最近都清瘦了。”
却不料沈景鈺心事重重,眉眼落了层霜,连她方才说的话都没听个一二,便不耐地拂开了她为他整理衣裳的手。
霖月的手微僵,很快便如无其事地笑笑,退到他的身后,又问他饿不饿,刚才过来的时候带了些府里的点心,问他想要吃什么。
沈景鈺还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这边终於平安接到了小侯爷,陈管家抬头,便听见谢府那辆高贵气派的马车上又传来了一道清冷淡薄的声音。
“既然小侯爷平安无事,便劳烦管家辛苦送小侯爷回府上。隔日,谢家定登门请罪。”
陈管家忙应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著小侯爷离开了。
阮凝玉一直在默默观察著沈景鈺。
她原本以为按沈景鈺心高气傲的性子,知道了她“脚踏两条船”的事,说不准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大闹一场。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沈景鈺出奇的安分,薄唇抿著一条直线,许是舟车劳顿,他神色懨懨的,转身便上了寧安侯府的马车离开了。
小侯爷为情所伤,兴许真的是黑化了。
两拨人马分开。
谢府阔气的车队继续往府第驰驱,阮凝玉观察到街边那辆太子的车驾也缓缓往他们的反方向行驶,於是便鬆了一口气。
她就这样等待著抵达谢府。
不曾想,谢家的队伍前行了没过多久,京城的中心街便突然传来了一阵铁马的嘶鸣声,惊得街道旁的百姓尖叫躲避。
这铁骑般的磅礴气势,来势汹汹,就连在马车上的阮凝玉都能感受得到。
她刚將头探出窗。
便见原本乘坐车舆,离开了有半刻钟的沈小侯爷竟然在后面单人匹马地追赶上了谢家的车队!
蹄声如雷,扬沙滚滚。少年鲜衣怒马,容顏俊美,目光慍怒又带著浓浓的不甘,最后化成了一抹势不可挡的坚毅。
像极了前世护国寺里那个偏执的少年。
阮凝玉眼皮猛跳,快速躲回车內。
正当她凝神屏气决定装死时。
隨著一声清脆的蹄声,沈小侯爷驾驱著骏马,他垂眼,看向身侧垂落紧闭的一道帘子。
“阿凝。”
阮凝玉眼皮猛跳。
坐在车辕上的负雪唰地抱剑站了起来,冷眼警惕地看著沈景鈺,“沈小侯爷,你要干什么?!”
沈景鈺却置若罔闻,牵扯著韁绳,悠哉悠哉的,阳光落在他的玉冠上,玩世不恭中又透著股王室的高贵气息。
他嗤了一声,“本世子找她,与你何干?”
“你!”负雪一脸怒容。
而坐在马车里的阮凝玉手指都快把手帕给搅烂了。
正值晌午,街上车水马龙,他是嫌別人看好戏不够热闹么?!
不过,要是沈景鈺行事安分守己,那便不是那个桀驁不驯的小侯爷了。
毕竟前世她当上了皇后后有次微服出行,他都敢遣散了她的宫人將她秘密带入一处私宅里,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的?
这事,也亏得慕容深不知道。
宫廷里皆知皇后娘娘微服出宫寻手帕交小住,殊不知她被关在城外一处私宅里,一月后她才回宫。
阮凝玉的心沉了下去。
这一世,她一定要斩断沈景鈺执著的爱念。
她得想一些手段。
与此同时车队停在原地,前方一辆车架也缓缓停了下来。
须臾,一身蜀锦雪松纹青衫的谢凌面容冷淡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古井无波的眼望著马上的沈景鈺,明明音调很平,没什么情绪,却叫人从骨子里的发冷。
“沈小侯爷,慎言慎行。”
即使隔著车厢,阮凝玉都能感受到男人那道没有实质的冰冷目光,身体忽然一颤。
心里瞬间就將沈景鈺给骂了千百遍。
谢凌一出现,原本喧譁的街上瞬间便安静了下去。
然而外面的少年却是个不怕死的。
沈景鈺仿佛没有听见男人警告的话,而是狂放不羈地勾起了唇。
下一秒,阮凝玉身侧的车帘唰地一下就被人挑了起来。
突然灌进来的风吹起了她眼前的白纱。
映入眼帘的竟是少年的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声音也硬邦邦的。
“东西。”
“什么东西?”阮凝玉微怔,再往上看,却是一张冷漠讥誚的脸。
沈景鈺坐在马上冷漠地睥睨著她,“我送给你的对鐲。”
原来是前几天她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后,少年暴跳如雷地离开了,忘记了將那副金镶玉的对鐲拿走。
“等等。”
阮凝玉很快在自己的包袱里扒拉找了出来,而后下了马车,走到沈景鈺的那匹天子御赐的神驹前,將之亲手递给他,目光平静坦然,“小侯爷,给你。”
沈景鈺却没接,也不说话,而是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眼前的少女並未像京城时下用凤仙染指甲。
晌午的阳光一照,柔荑便如同刚剥开的荔枝般,指甲也透著点淡淡的粉,像水莲的色泽在她的指尖晕开。
就连精致华贵的金镶玉手鐲,在她的手上也瞬间黯然失色了下去。
阮凝玉见他迟迟不接,便蹙了眉,“沈小侯爷?”
沈景鈺回过了神。
很快便见他厌恶地拧眉,无视般对她嗤之以鼻。
只见他微红的唇轻扯了一下,便从她手中夺走了对鐲,而后扯了下韁绳,冷漠地调转马头,挥袂生风地离开了。
看都不看她一眼。
见他呼吸她身边的空气都觉得厌恶难忍,阮凝玉鬆了一口气。
回过头,她却咯噔了一下。
只见那一身青衫的谢凌站在车旁,目光似薄雪。
即使隔得有些远,但阮凝玉就是知道,这道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阮凝玉眼睫颤动,同行的婢女说她这几日换洗的衣裳未乾,所以便让她换回了离府那日的衣著。
待她再看过去时,那道雪松青衫的身影便转身上了马车。
想到他先前说自己不端庄,她咬唇,下意识用手掩了掩自己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