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时候,雪鳶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了,那个戴面具的人便再没有出现过,他拿走了一直陪在雪鳶身边的那本母亲的《周氏手札》,留了张纸条,让雪鳶去天工院。
天工院,是那人留下的唯一线索,也是雪鳶了解一切事情的开始,她始终惦记著那本《周氏手札》,又因为那本手札而了解更多。
想要进入天工院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先是要破解进山的阵法,好在在过去的岁月里,母亲手札上的一些技法她都有掌握,举一反三后,很快就破解了进山的路。
然后要拜入山门,天工院鲜少收女弟子,不明来路的更是不收,雪鳶在山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终於换来了一份在外院干杂役的活。
她很能干,往往能一个人解决许多人的事情,和她一起进山的其他比她大许多的弟子都很佩服她,就连那些正式入门的弟子也多有对她另眼相看。
再然后,她得到了一次进入天工院的机会,她要逐一挑战各个內门弟子,能战胜其中的一半,就能进入天工院。
那场挑战在百练阁举行,每一层都有一个守关的內门弟子,雪鳶抬头望去,第二十七层,高耸入云。
第一层守关的是一个圆圆脸的小娃娃,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的十分好看,手里一个拨浪鼓,转的叮噹响。
雪鳶的任务就是不藉助任何工具,拆开这个拨浪鼓,並且,拨浪鼓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这个拨浪鼓做工极其精巧,每一块构件都严丝合缝的紧扣在一起,找不到任何一个下手的地方。
雪鳶拿著那拨浪鼓在手上敲了敲,发现不论怎么摇,拨浪鼓的两个鼓槌都打在同一个地方,这大概就是拨浪鼓的机关所在,那么现在要確认的就是这个机关要敲打几下才能解开。
雪鳶又仔细观察了一些这个拨浪鼓,发现这个拨浪鼓鼓面的图案和小娃娃身上带著的长命锁的图案是一样的,而小娃娃身上的长命锁锁环两侧串这许多的柱子,一边七个,一边八个。
雪鳶按照这个数字分別击打了拨浪鼓的正反面,拨浪鼓咔嚓一声,自己散成了几块碎片,第一关就这么过了。
后来又以各种各样的机关通过了十几关,到达了决定她命运的第十四关,只要战胜这一关,她就可以正式成为天工院的弟子了。
守关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人,面目垂朽,衣衫襤褸,一双似乎就要睡过去的眼睛,让人分不清他是睡著了还是醒著。
那人从雪鳶进来开始就一句话都不说,静静的盘腿在阁楼中央坐著,雪鳶不敢贸然靠近,因为往往最简单的场景就是最难的阵法。
果然,雪鳶试著往前移动了一步,立马就进入了一个迷阵里,迷阵的阵型是一个密封的四方盒子,雪鳶要从中找到出去的路。
这个熟悉的场所一下子把雪鳶拉回到了小时候,她不安的在盒子里摸索著,渐渐的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她重重的喘著气,企图用匕首在盒子上凿出一条小缝来。
然后她成功了,可当她透过小缝向外看去时,她发现盒子的外面还有盒子,一个接一个,没有尽头。
这仿佛就是她这一路走来的过程,为了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出口,努力著,破开一个又一个密封著的盒子,直到某一天,她完成心愿,又或者就此死去。
雪鳶的力气最终还是用完了,她握著匕首的手已经磨破了皮,她望了望前方依然没有出口的盒子,她想,或许,这就是结局。
盒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雪鳶握著匕首的手已经举不起来了,她倒在地上,仍然努力的向前爬去,她记得母亲的温暖,也记得她死去时的冰冷,她记得那柔软的怀抱,也记得躺在她尸体旁的僵硬,唯一不变的,是母亲的微笑,始终朝向她。
她还是无法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向盒子凿去,就是这一下,有光透了进来,渐渐扩大,向她笼罩而来。
雪鳶成功了,她战胜了第十四层,並且,十四层和十五层是相通的,只有一个守关人,那个守关的老人也不见了,只有一个“第十二號弟子”的名牌在那里,从那天起,雪鳶就是正式天工院的第十二號弟子了。
可成为了天工院的正式弟子仍然没能让雪鳶如愿找到自己的仇人,她唯一知晓的是,那本夺走了她母亲性命的《天工秘籍》被锁在了千机阁里,那里有著整个天工院最精密的机关,非常人能进入。
关於千机阁的传闻有许多,这期间也有外面的高手前来闯过,无一不是死伤,在日復一日的磨练中,雪鳶渐渐变得沉稳而冷静起来,无特殊情况不能引起她的/波澜,她一直在找寻著机会,等待著进入千机阁的那一天。
岳柒拿出的手札让一切都甦醒了,雪鳶努力调整了好久才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这是岳柒第二次见到雪鳶有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她有些担心自己把这五本手札拿出来究竟是不是对的。
“这本…….是我爹的。”
虽然知道对雪鳶有影响的是最后一本手札,但岳柒还是打算先把自己的那本告诉她,这样,也能让她更相信自己。
雪鳶听到岳柒这么说,果然惊讶的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拿起了周逸的那本手札翻了翻,又拿起了她一直注视著的那本,对照著,最后摇了摇头。
“你在找什么?”
见雪鳶似乎在找些什么,岳柒开口问到,可雪鳶並不理他,又翻开其他几本,继续对照著,结果发现一个也不是。
“都不对,那那个人是谁?!”
岳柒不知道雪鳶说的那个人是指的什么,她现在只想知道雪鳶关注的那本手札是谁的。
“这本,是你认识的那本吗?”
岳柒小心翼翼的问著,她很怕自己一时说错,惹得雪鳶又伤心起来。
雪鳶听到她这么问,目光又回到了那本字跡娟秀的手札上,然后细细的摩挲著,眼神眷恋而温柔,然后轻轻的说道:“这是我母亲的手札。”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岳柒的意料,她猜想过很多,就是没想过这个人会是雪鳶的母亲。
那之后,雪鳶將自己的事情跟岳柒讲了一遍,岳柒听了倍感唏嘘,那感觉就像那天晚上,她们一起討论各自死去的亲人,原来,这就是切肤之痛的那点心有灵犀。
“那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岳柒將问题转回了刚刚雪鳶一直在找的东西,雪鳶告诉她,她之所以会相信那个人,就是因为那个人的字跡和她母亲的很相像,她觉得那应该是她母亲亲近的人,而眼前又有五本一模一样的《周氏手札》,她以为,那个人会是这五人之一,这也是当初她知道周重也有一本《周氏手札》时不安而焦躁的原因,她可不希望那个人是周重。
“那你知道这本是谁的吗?”
通过雪鳶確认了最后一本手札的主人,现在就剩第一本不知道是谁的了,岳柒想著,要是破解了这个答案,离解开这五本《周氏手札》的秘密就不远了。
“不知道,但我想有个地方可以知道。”
雪鳶说著,带著岳柒去了一个地方,正是她当初接受考验的百练阁。
“这里除了是天工院研究各项机关的地方,也是一个记载著天工院歷史的地方,但凡是在天工院存在过的弟子,都会在这里留下痕跡。”
这个地方也是刚刚雪鳶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时突然想到的,她记得她当初闯关时,这里的某一层存放著歷代弟子研究过的机关,上面都有他们的名字。
岳柒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办法,两人各负责一边,开始认真的查找起来。
可等她们把所有的机关都查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这五本手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只能坐下来,继续想想其他的办法。
“你娘,叫什么名字啊?”
岳柒这才想起来还没问雪鳶母亲的姓名,雪鳶笑了笑,说她娘叫周槿。
“真好听,那你……到底叫什么啊?”
其实这才是岳柒真正的目的,她一早就想知道雪鳶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了,可一直没有机会问她。
“雪鳶。”
没想到雪鳶还是不愿意说,岳柒也不好勉强,只能瘪了瘪嘴,继续想她的五本手札。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雪鳶见岳柒有些丧气,看著她又笑了笑,不知不觉间,她们的关係已经不仅仅是互相合作的伙伴而已,也许,从她去南王府监视她那一天开始,她们之间的某种缘分就已经开始了。
虽然没能找到最后一本《周氏手札》的主人,但现在大概知道了这五本手札是什么关係,周重和周行还有周逸是师兄弟,那么周槿估计就是他们的小师妹了。
“为什么两本《天工秘籍》会在你娘和我爹的手里?那个抢秘籍的人又是谁?我爹那本又去哪了呢?”
两人坐在百练阁里,有许多问题找不到答案。
“我曾经怀疑过周重,可后来接触后发现,以他的技法和品性,和那个怪物相差的还很远,甚至,我觉得他这个掌门当的都有点问题。”
“怎么说?”
虽然之前知道雪鳶一直瞧不上周重,但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想法,岳柒转过身,不解的向雪鳶问到。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千机阁只有掌门和助院可以上去吗?但其实,这一届的掌门和助院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去过,他们每次都只是待在第一阁,在那磨蹭半天,最后无功而返。”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为了上千机阁偷秘籍,做了不少功课来著,其中就包括监视周重。”
好嘛,原来这些都是你的老本行了,岳柒现在对雪鳶又多了一重新的认识,看来她这个女侠也不是那么“正直”。
“那你在监视周重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陆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说到监视,岳柒突然想到了之前周繁跟她说的陆景反常的样子,这次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也都是由监视陆景开始的。
“陆景?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我监视周重和他有什么关係?”
雪鳶不明白岳柒怎么会突然提到陆景,岳柒这才想起来之前因为事出紧急,都没来得及跟雪鳶说明那天可修齐和周繁消失的原因,於是,又把周繁发现的关於陆景的事情和雪鳶说了一遍。
“等等,你把陆景当时的样子再描述一遍!”
岳柒讲完之后,雪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双目怒睁的让她把陆景当时诡异的样子再描述一遍,岳柒被她抓的一愣,但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仔细的在脑海里回忆著周繁的话,不放过任何一个形容陆景模样的词。
“是他………”
在岳柒描述的同时 ,雪鳶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张面如死灰,朽如枯木的脸,那双没有任何生命的眼睛,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