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考验我?
    事实证明,人不能閒,这是一条定律。

    两个月的时间,南京凛春的最后一丝寒意褪尽,许朝也渐渐习惯了早起倒尿盆,大便得上公厕,兜里有钱没处事事得靠票证。

    更何况他还没钱,是个穷鬼。

    当然,两个月的时间许朝也不能啥都没干,他忙著被街道办教育批评,骑三轮车挨家挨户送蜂窝煤,期间还替彼许朝擦了擦屁股,写了两篇检討。

    其中一篇名叫《我爱我的家乡》,街道办的领导说认识很深刻,至今还掛在街道宣传栏上当作宣传案例。

    许朝脸皮厚,不觉有什么不妥,毕竟学生时代哪个男生没写过检討?但许佳佳就不一样了。

    许佳佳是许朝的亲妹妹,瓜子脸,柳叶眉,是个极其要强的大姑娘。

    要强到什么地步呢?

    中专毕业以后,许佳佳跟著下乡插队,在生產队里摘都要勇夺第一。

    后来回城转业,许佳佳自考进了当地日报社,做了日报社的记者。

    这年头记者可是个很受人尊重的职业,在某些程度上不亚於老师。

    可惜好景不长,许朝那篇报导贴上宣传栏的时候,大妹子只觉天都塌了,臊了两三日没去日报社,请假理由是经期不定。

    后来街道待业形势严重,许朝连送蜂窝煤这项工作也被擼了,美其名曰要把有限的岗位分配给更想投身到社会建设中的年轻人,让他老实排號。

    一旦“待字闺中”,人难免就会閒出屁。

    以现代人的阅读速度,整本《武林》早就给他翻透了,郭啸天和杨铁心被金朝铁骑灭门了好几回,把许朝都看手痒了。

    1981年,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简直不要太清晰,总的来说就俩句话——挣上辈子没挣到的钱,吃没吃过的爱情的苦。

    许朝上辈子不是处男,这是一定的,但快餐生活方式下,恋爱也十分快餐。

    他曾经刷到过一条某音,是这么说的。

    你以为的美人计:风雪月,搔首弄姿,没说两句话就开始脱衣服。

    真正的美人计:一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和你聊人生聊理想,你喜欢文学她就去看文学著作,你喜欢音乐她就刻苦学习音乐,多年以后再见,她见你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许朝很想尝一尝爱情的苦,尤其是在1981年这个尚且纯真的年代。

    爱情的苦遥遥无期,挣钱还是能手拿把掐的。

    昨儿去的南京文学出版社,给了他一点灵感。

    81年么,赚钱的路子无非那几条:一,跟著南下画圈的路子往南边发展,就从倒爷开始干;二,北上走文娱路线,趁著北影厂近年改组,写剧本,拍电影,导戏,都不错;第三,写文章投稿,在文学圈发光发热。

    许朝最初想过南下,但別看报纸上报导的激情澎湃,这时候往南下发展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地区门道很深,单说帮派之流,压根不是普通人能掺和的。

    第三呢,投稿文抄还行,但在文学圈发光发热就大可不必,这三字和许朝的相性適配度太差。

    怎么个差法呢?

    就好比某巨匠能写出“人到连死都不怕的时候,还有什么可怕呢”,实则脚底铁索连舟,其他的更不能细说,细说要被和谐。

    还有当年小学课本上高度讚扬的繁星春水,顾大先生和林徽因那些二三事,也不过是文学圈的一角。

    真要躋身文学圈也很简单,开局潜伏,中期牧马人,然后走外国文学作品之流,最后冲向诺贝尔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嗯,梦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

    实际上是,当一个圈子乃至阶层受到震撼或衝击时,它们的自然反应绝非惊喜后接纳,而是本能的排斥。

    许朝想投稿,但没想往文学圈发展。

    伤痕文学与先锋文学首先被排除,他一没该时代的阅歷,二没乡土人情的感触,就算文抄了,笔下多趋於虎头蛇尾,绝非好作品。

    武侠绝对是投稿的首选,这类幻想类题材更讲究故事是否吸引读者,而非以深刻的立意打动对方,很是適合创作。

    灵感就像拉肚,说来就来,许朝立刻抓住创作激情,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不一会儿,一道纤细的影子不知不觉走到他的身后,沉浸於热情写作的许朝毫无知觉。

    “咦,括苍山恩仇记?”

    ……

    与此同时,南京文学出版社一间办公室。

    “陈编辑,你这外语水平很可以嘛!”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同志,名为张桂兰,是北影厂下属译製片办公室的一名女导演。

    1981年国內还没有正式的译製影厂,张桂兰49年的时候就到东北电影製片厂的下属翻译组任配音演员,后来经过北京电影学院学习,73年进了北影厂译製办公室,直到现在。

    今年《庐山恋》上映,票房告罄,电影事业大兴,北影译製部也收到了指示,要求中外影视全面开。

    “拒绝样板戏,用一些新鲜的,富有衝击力的外国电影来震撼眼球”,这句话1973年的时候提过,这次重提,成了张桂兰等人南下交流的原因之一。

    陈叔平老脸一红,很是谦逊:“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要请你帮我看看,这翻译的正確率怎么样?”

    张桂兰並不感到意外,他们北影要求抓外国电影,出版社当然也要抓译製外国名著,嗯,受国际关係影响嘛,懂的都得。

    俩小时前他们北影厂南下的才和出版社同志们一道开了个会,要在南京这个文化古都设立专门的聘任办公室,丰富译製队伍。

    会上张桂兰还有一点没透露,那就是他们从北影厂南下坐车提早了一段时间。

    为什么要提早?

    因为南京距离上海近,上海有上译厂。

    张桂兰从事翻译配音工作已有三十多年经验,打眼一瞧就知道,陈叔平手里这份稿子是《简·爱》。

    巧的是,1973年北影厂译製部出品了《瓦尔特保卫塞拉耶佛》后,上译厂后脚译出了由导演德尔波特·曼在1970年拍摄的简爱。

    上译正式改组比北影下属的一个译製办公室早很多,也更加正式。

    於是,这部代表著南方最高译製水平,与包围塞拉耶佛同台竞技的简爱,被北影译製办公室收藏多年。

    张桂兰仔细瀏览后,笑道:

    “陈编辑,你这是拿哪位翻译高手的练习草稿,来考验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