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立建成,不仅社稷不稳,更会手足相残?”
内殿之中,李渊轻步停下,一脸疑惑地看向伏子厚。
听到伏子厚的话,李渊满是心惊。
如果换做是另外一个人,李渊就算不怒斥对方,也会嘲笑几句,然后有官的贬官,没官的直接让人扔出去。
可说这句话的人是伏子厚,李渊不得不怀疑起来。
回想认识伏子厚以来,伏子厚展露出来的才能,不管是未雨绸缪,还是昔日推算天下大势,谋划关中,伏子厚从未出过错。
特别是伏子厚还善观天象之术。
虽说伏子厚只言能推算晴雨,可谁能保证,伏子厚没有看出其他东西,要知道李神通可是亲自去询问过将士,如今整个北方的大军中,都流传着伏子厚北上突厥,便是通过天象,方才找到突厥营地的位置,都说伏子厚神机妙算。
对于奇人,就要有对待奇人的方式,李渊清楚,对待伏子厚,不能按照正常人来对待,更别说,从如今自己登基称帝来看,伏子厚完全就是为了辅佐自己而出现。
“子厚,你与朕细细说来!”
李渊伸手拉着伏子厚,来到木桌后坐下,脸色与语气,尽是亲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遗传,李世民也特别喜欢牵着伏子厚的手。
“陛下!当今天下,各个势力拥兵称帝,陛下若偏安一隅,臣自是不必多说,依照古训立长立嫡,立皇长子为太子,当之无愧!但倘若陛下有争霸天下之雄心,那太子之位,非秦王不可!”
伏子厚看向李渊。
李渊没有着急开口,而是想听听伏子厚的理由。
“陛下如今居于长安,厚待旧吏,提拔士族,安定社稷,与百姓修养,此举有千古一帝之风,然……”
李渊听着伏子厚的话,心里有些得意,然而听到后面,不由得浮现好奇的眼神。
伏子厚在李渊的注视中,抬起双手。
“倚仗关中士族、长安旧吏,唯有安民之便,论领兵,出关且难,何争天下?”
伏子厚看向李渊轻声说道。
李渊听到伏子厚如此直白的话,老脸一僵,随后忍不住叹息。
伏子厚的一句话,无疑是刺到如今大唐的软肋。
昔日关内拿得出手的大将,几乎都已调出关内,去解救洛阳,绝大部分都已经死在李密手中,剩余留在关内镇守的人,算得上厉害的,也不过几个。
那些人连自己都打不过,又怎提领兵出关,去平定天下各个势力。
怕是真让那些人领兵,去到洛阳碰到李密,一个都回不来。
这也是为何李渊在长安,无时无刻不想着,把伏子厚从北方太原调回来,领兵坐镇长安。
“故而陛下若要争天下,必要重用秦王,秦王功高仁厚,善战亲卒,秦王领兵出征平叛,陛下坐镇长安治理社稷,如此,何愁天下难平!而一但如此,势必会导致天下将领,皆从秦王!天下臣服之人,皆侍奉于秦王!彼时秦王尚不为太子,就算秦王不争,那些臣服之人,那些善战之将,也都会逼着秦王争!”
伏子厚说道。
李渊神情有些凝重,面露思索,看着宫女端来茶水,为自己与伏子厚倒茶。
“建成个人武功稍逊之外,领兵出征、拓展疆土,建成亦能做到!何况,还有子厚你!”
李渊说到最后,看向伏子厚一眼。
在李渊眼里,就算在领兵出战方面,李建成不如李世民,可有伏子厚辅佐李建成,李渊相信,有伏子厚在李建成身边,李建成出兵平乱不难。
然而就在李渊的目光中,伏子厚却摇了摇头,一脸愧疚的对着李渊行礼。
“陛下高估子厚!论领兵交战,子厚不及秦王!此为其一!”
李渊听着伏子厚的话,眉头紧锁。
在李渊心中,更倾向于是伏子厚因与李世民的关系,而不愿辅佐李建成。
好在,李渊按耐下来,打算先听伏子厚说完再开口不迟。
“其二!如今皇长子身后,皆是关内各个士族,以及隋朝旧臣,皇长子定不会去动摇关内士族之利!如此则人心难服,纵子厚有心,陛下亦赐子厚十万、二十万雄兵,所过之处,也会平而复反,一切徒劳,难熄各地之乱!长此以往,伤大唐社稷!其三,”
内殿里,伏子厚独自耐心地给李渊分析着种种利弊。
而在王宫外。
接连不断的扈从骑马从长安四处,来到王宫外,随后不断请求宫卫,把消息送入王宫内,有的人是在为皇帝送去消息,而有的人,则是托人,把消息送去给李建成等人。
大殿内,得到宫卫送来消息的李建成、裴寂、窦抗等人,全都脸色一惊,神情大变,众人皆是忧虑的对视一眼,其余人听到,更是一脸恐慌。
而在内殿中。
李渊正在听着伏子厚分析李建成立为太子的弊端,以及对朝廷的隐患,突然得到宦官送来的消息。
看到里面的内容,李渊老脸一变,有些难看,也有些心惊。
目光从书信上挪开,看向伏子厚,见到伏子厚的脸色,李渊能看出,对于书信内的消息,伏子厚一无所知。
这让李渊好受不少。
于是李渊把消息亲手交给伏子厚。
“这逆子,怕不是想谋反!”
李渊带着愤怒说道,随后拿着茶杯,都直接摔去一旁的地上。
伏子厚看到消息,当得知昔日晋阳将军,以及长安大部分将领,全都聚集在秦王府,立即意识到,李世民是故意的。
不仅仅在给李建成、裴寂、窦氏、韦氏那些人看,也是在给李渊看。
看着李渊的样子,伏子厚也清楚,李渊说的是气话。
知子莫若父。
对于李世民的性格,李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更何况,天底下,有谁造反,那么赤裸裸的把消息散播出去,大白天便当着百姓的面,聚集一大群将军、将领。
…………………………
李府。
听到动静的李府众人,全都一脸错愕,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不明白秦王这是疯了?
然而当得知伏子厚已经来到长安,还不等众人欣喜,下一刻,便得知伏子厚在王宫内,当着李建成与诸多大臣的面,向李渊举荐秦王为太子!
“糊涂啊!”
李靖节直接急得起身跺脚,着急不安地来回走动。
“自古以来,太子当立长立嫡!何况昔日陛下来到长安,皇长子佐朝政,一切井井有条,使各地百姓休养生息,从无大错!如此情况,何来不立长子,而立次子为太子之说?”
李靖节一脸荒谬的看向父亲、母亲,看向四弟李少植、五弟李立言。
自小熟读圣贤的李靖节,完全不能接受伏子厚那样的做法。
在李靖节眼里,既然李建成能治理朝政,并且有明君之风,一点都没有犯错,以社稷为稳,就该立李建成为太子,无论秦王李世民的功劳有多大,威望有多高。
“怪不得……”
李少植微微皱眉,叹口气,露出愁容。
方才李少植还十分疑惑,秦王府为何有如此惊人之举,为何秦王府突然间,人心如此聚齐,原来是伏子厚已经来到长安,更重要的是,伏子厚已经当着陛下,以及皇长子与其他官员大臣的面,直言支持秦王李世民。
这无疑是伏子厚在表态。
在向世人,以及所有将军、将领表态,并且不留任何退路。
而以伏子厚的威望,别说昔日晋阳那些功臣大将,就是其他将军,其他士族,也都要好好考虑,伏子厚义无反顾站在李世民背后,能让李世民拥有什么。
不怪突然间,秦王府爆发出来的势力,甚至超过朝廷内的那些官员大臣。
“父亲、母亲,等子厚回来,还请父亲与母亲,能好好劝劝子厚!子厚年少,意气相投,可此事,乃关乎社稷承接,非是儿戏!还望父亲、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子厚,为日后迎来祸患,为后世所贬!”
李靖节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抬手请求父亲与母亲。
“如今子厚当众表态,更是当着皇长子之面开口,已经再无退路!”
李立言摇摇头,同样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不!子厚得陛下厚信,在朝廷内外,于军中存威,与士人素望,皇太子恐怕也在想尽办法,拉拢子厚!若子厚亲皇长子,太子之位,定是皇长子无疑!”
李少植倒是看得清楚,想到秦王府如今的情况,已经猜测到,比起伏子厚的举动,如今李建成更渴望的,还是拉拢伏子厚。
伏子厚当众,甚至当着李建成的面,选择李世民,会给伏子厚带去祸患?
兄长李靖节与五弟李立言这样想,但李少植却不这样认为。
能因此而惹祸上身的人,大多不过是可有可无,能够为人取代之人。
真正有本事之人,无论古今,往往类似这般不留退路的固执,最后却更能得到他人的欣赏。
伏子厚能被取代吗?
想到伏子厚在晋阳时,是李家第一个从龙功臣。
想到李渊苦等机会称帝时,伏子厚送来始毕可汗,让李渊不仅能够‘无法推辞’的接受禅让,更让李渊得尽人心以及声誉。
更别提,早在晋阳时,李渊便已经告知世人,伏子厚是奇人,是辅佐他李渊称帝之人。
这样的一个人,李建成就算继位称帝,也不可能对其动手。
“拉拢子厚?”
听到李少植的话,李靖节皱眉起来。
想到李建成是皇帝李渊长子,天经地义的太子,更别说李建成还是郑家女婿,自己与郑家的关系,可是颇有联系,每一次过荥阳,郑氏都会热情的接待自己。
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伏子厚与李建成亲近!
李靖节回头走两步,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出生平以来最厉害的才智。
“凌川!”
李靖节看向长子李凌川,在年迈的李纲以及李老夫人,还有李琼、李乐那些年轻子弟的目光中。
“你立即去王宫,去给皇长子送去消息,让皇长子,请求陛下,让父亲为其老师!”
李靖节在李少植、李立言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对着李凌川嘱咐道。
“二郎!”
李纲都没有意料到,李靖节居然会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父亲,唯有如此,对子厚、对我们李家、对皇太子、乃至对整个大唐社稷,都有大利!”
李靖节回头看向父亲,无论父亲如何责罚,都没有后悔自己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