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达和吴越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场景。
一滩涂抹均匀的肉泥，害怕又不舍得离开的围观者，和打电话与保险公司交涉的司机。
转头看向对面居民楼的房顶，小黑叼着披风，“嘎嘎”的叫着，似乎在邀功。
翟达：你丫的看了个背影，就记了个披风是么？！
小黑呀！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你还不够。
翟达立刻将手伸入怀里，假装从兜里、实则是“装备栏”，取出了【纯金秘密手杖】。
刚才一度在白模视界中追踪到了小男孩，但后来有一段路遇红绿灯，导致小男孩脱离了500米范围。
当时心里还想着有小黑能补救一下，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展开。
手杖并未展开，隐蔽的在袖口内被指甲连续敲响。
白模视界迅速扩散，笼罩了附近500米的距离，这种能量会被建筑物的钢筋水泥影响，大概实际效果是400米出头的不规则区域。
失去了披风，那小男孩就变成了相对普通的身影，由于白模视界不现实颜色，翟达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手部残缺上。
从如此巨大的范围内，先是要找到差不多大的孩子，然后还要观察他们的手指，翟达再次受到“开了上帝视角但不是上帝”的制掣。
但他依旧不断调整着视角，好似一只白模视界中的飞鸟，快速将注意力不断转换在符合标准的身影上。
这个不是
这个是女孩
这个很像，但手指齐全
而翟达闭目搜索的时候，吴越也没闲着，走到那滩烂肉前，皱眉蹲下观察。
体内的一切都被均匀涂抹开，哪怕屏住呼吸隔绝血腥味，离得近依旧能感觉到温热的水汽。
吴越总是自嘲读书少老被翟达骗，但其实他平日也经常看一些书。
一些他自己感兴趣的书。
这时，人群中某个看热闹的餐饮老板凑了过来：“越哥，这人你认识？”
他只是开了一家小店，但因为离哈工大近，是最早的一批越达客户，当时吴越亲自来跑的业务，老板之后也一直以认识“越哥”自豪。
吴越摇摇头：“他胃里的食物刚吃进去，哪家吃的？”
老板心说你是个狠人啊，要不人家能当哥呢！
“不是我们家，应该是老王家面馆。”
“叫那个老王来一下，我问点事儿，另外这附近有几家店装了监控？”
“我家和柱子家都装了。”
老板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要抹掉么？”
吴越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抹鸡脖抹保存好，警察来了给他们看”
但末了还是补了一句：“另外留个备份。”
“懂了越哥。”
几分钟后，吴越回来找到翟达。
人越来越多，翟达已经躲在了侧面的小巷子里，这张脸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大概十分钟前，男孩和男子也是在这个位置。
此时翟达手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但心思并不在上面。
对吴越摇摇头道：“没找到，我是说小黑没找到，它还是不够聪明，我回头要加练了。”
白模视界里他一连找到八九个孩子，都不是那个男孩，应该已经跑远了。
吴越沉声道：“那孩子捡了钱跑了，不确定会去哪，警察未必会在意，很可能按照一般交通事故处理，我得留下来和他们说说。”
这片区的警察，他还是说得上话的。
吴越看向路边驶来的警车，语气带了点狠厉：“没跟上我就得花点功夫了，调动更多人帮忙了，这事儿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外地来的一群恶心虫子，在哈城活不下去的。”
末了补了一句：
“呃这是个形容词，我不是要那啥。”
翟达瞥了他一眼，但这次罕见的没说话。
看了看手上的披风，这东西的所有权还属于“未拥有”，当然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还有那个孩子，这个也许你用得上。”
说着，递过去两张拍立得照片。
吴越一愣，居然是那男孩的正面照片和手部特写。
“你不是就拍了一张背影么？”
别提背影了
这两张是刚才用【留念拍立得】补拍的。
吴越点点头接过照片，看向天边昏黄的日头。
马上就天黑了。
天黑了就是他的主场了
与此同时，几个街区外，一个风尘仆仆，骑着摩托车的中年人停在了小商店门口。
这辆摩托车很旧，但也很显眼，背后插着一排排彩旗，写着“重金寻子10万元”。
中年人下车后道：“老板，你们有没有看到过这个小孩？我孩子被拐了，我听人说在来东三省的服务区有人看到。”
看店的是个穿背心的小伙子，端了碗面正在吃晚饭，本能的就想摆摆手，但看到那旗子还是忍住了。
瞄了一眼照片，摇摇头道：“没看过”
中年男人指了指后面的披风：“脸认不出没关系，我懂得，很少有人记得小孩长什么样，这个披风是他妈妈做的，上个月在服务区好像还有人看到，可能旧了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可能脏了一些！”
然而店老板依旧摇了摇头：“也没有。”
中年男人没有气馁，连续鞠躬道谢，急切道：“老板，我是真的听到消息才来的，小孩可能就在东三省，我能不能能不能把这照片贴在你门口。”
男子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纸币：“我买包烟买包烟。”
手抖并不是因为紧张，他已经寻子三年了，和无数店老板打过交道，而是因为他连续骑了十多个小时摩托。
店老板皱眉半天，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口中说道：“这东三省还有人贩子来？这么不怕死的捏？光我小时候知道的，就听说打死好几个。”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我莞城来的孩子是在那边丢的”
“怪不得，你这普通话听着老不标准了。”
“”
正说着，背后一个小男孩，手上捏着红色的纸钞，脚步啪啪啪的跑过。
寻子多年，中年男人早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任何小孩出现都会看一眼。
可惜，那只是一个拿了零用钱，路过的快乐孩子。
“爸爸~爸爸！我要买小汽车！”
“买买买！我看你像个小汽车，你姥爷把你惯得没边了！”
“我不管，姥爷给我的，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一对平凡却快乐父子，让中年男人出神望了许久许久。
转过头来再次感谢，他开始将手上的寻子告示贴在商店门口，还买了包烟。
“老板我第一次来，这边人贩子很少么？”
这一路走来，除了风吹日晒的苦，孤独也很难挨，有个人能说话，不容易。
店老板来了精神，面碗往透明的烟柜上一放，滴落了几滴汤汁：
“这我和你说说，完全没有不太可能，但确实少，我们这嘎啦独生子女搞的比较彻底，家里就一个孩子看得紧，另外也不咋重男轻女，没有什么买孩子的欲望。”
“地方大，城里不说了，乡下有些庄子、场子，能上百公里没有人烟，不像南方那么多山，往里一钻警察都找不到，就那么几条路，人贩子不好跑，一年一小半时间冰天雪地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人彪，城市里被抓着最多关起来，村里那是真的有可能活活打死。”
“我以前一同学，小时候被人抱了，还没出村子就被摁下了，人贩子跑了一个抓了一个，留下的被活活打死，村里推了个棺材瓤子老大爷八十多了给警察，不到半个月就放回来了，还胖了两斤，吃的比自家都好，那警察也不会管那么较真，这比收黑钱还戳人脊梁骨。”
中年男人眼睛越来越亮，心里感慨颇多不过脑子里冒出另一个想法。
口音好辨认可能也是原因之一，这东三省孩子拐去南方，一口碴子味儿肯定引人注意。
少有什么口音，能做到全国都能分辨出来的程度。
中年男人很是佩服：“您懂得真多，一定读过很多书吧”
年轻店老板呵呵了一声：“那是！我可是大专生，学的就是户政管理！”
不过末了小声补了一句：“哎老家是好，就是找不到工作啊”
不然也不会英年早废，在这儿看店。
TM店还不是他的
要是今年再不上岸，他就打算去南方打工了。
“现在搞拐卖的应该少了吧，哪哪都是监控，南方这么猖狂么？”
中年男人点了根烟：“我孩子丢后，再认识的大家都是丢了小孩了，这几年接触的也全是这类事儿，猖不猖狂我不知道但总是有的。”
年轻“店老板”也点了一根，大概是觉得刚才那番话说的很有知识分子的感觉，心里舒爽了不少：“要我说，抓到就枪毙了算了，还是判轻了。”
中年男人摇头道：“我没丢小孩前也是这么想的，丢了之后改想法了，杀头的买卖一样有人干真要是抓到就枪毙，可能会让这些人更狠毒。”
“我们群里一个家长，小孩在路上哭不停，那人贩子没安眠药了，就捂死了可能我比较自私吧，我倒是希望哪天说人贩子从轻发落，能多些自首的，就能多一些线索爆出来。”
年轻“店老板”摇摇头：“是个难事儿，但我只知道，坏人靠怀柔是吓不走的，现在监控多了，人贩子、小偷小摸都能少很多。”
“你说得对。”
中年男人并未拿走刚才买的烟，而是推给对方。
“难得有人聊聊天这包给您了，路过有小孩您帮我留意点。”
年轻人没拒绝，对方挑的是最便宜的“大前门”。
要是贵了，他反而不要了。
摩托车重新上路，彩旗飘飘，活力四射。
映照着的，却是一个疲惫和不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