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下设四司:刑部、都官、比部、司门。
卢奂的妻子郑甲第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司门郎中崔涣,卢奂跟这个人是连襟,但是两人来往不多,见了面也仅止于打个招呼。
虽然两人的媳妇是亲姐妹,而且关系密切,一直走动,但是卢奂跟崔涣,就是不对路。
具体缘由,只怕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也许是曾经相处的时候哪句话不对劲,又或者脾气不对路,总之,这么近的关系,却形同陌路。
两人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亲爹也都是顶级大官,都是开奔驰的,去了老丈人家可以先动筷,可就是没来往。
河北三大门阀,清河崔、博陵崔、范阳卢,在当下的大唐最吃得开的,是博陵崔,又或者说,整个唐朝时期,都是博陵崔。
有唐一代,这一门出了十六个宰相。
崔涣本人,出身博陵崔氏大宗,亲爷爷便是武后时期的宰相崔玄暐,因联合张柬之、桓彦范等人发动神龙政变,拥戴太子李显复辟,所以得到了李唐宗室的厚待。
崔涣的亲爹,在开元初年,做到过礼部尚书,而崔涣本人在历史上也是做到了同平章事。
他的长子崔纵,今年十六岁了。
没错,李琩就是看上崔纵了。
李林甫、李适之、卢奂、崔涣,在朝会结束之后,被李琩召至紫宸殿。
“不谈公事,今天谈私事,”李琩请四人坐下之后,笑道:
“朕有一件心事,急待解决,今日召卿等来此,便是因为这件事。”
四个人都是顶级聪明的人,闻言,三个人同时看向了崔涣,不用说,这件事跟崔涣有关,要不然崔涣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林甫甚至都猜到,与先帝的二十一娘有关,因为人家到了待嫁之龄了,还未册封公主,能让陛下挂心的私事,这件绝对排在前面。
李隆基的女儿当中,也有嫁给姓崔的,是清河崔,老十一高都公主,下嫁崔惠童,除此之外,其她二十多个女儿,基本上全都嫁进杨、窦、薛、裴、张。
从嫁闺女就能看出,皇帝到底在拉拢什么人,基哥明摆着还是关中集团。
李适之笑道:“陛下的私事,就是我宗属的头等大事,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二字,说的好啊,”李琩笑道:
“朕确实在忧虑,你们也知道,善安该嫁人了,虽因在服丧期,但朕肯定是要早早为她打算的,但是呢,不论是通过皇后,还是汝阳王,还是贵妃和咸宜,亦或是你们,想要尚善安的关中儿郎不胜枚举,朕犯愁啊,不知该怎么选了。”
关于善安的婚事,从李琩登基开始,就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各种门路推荐自己的亲友子弟了,其中比崔涣儿子强的,简直不要太多,比如裴耀卿的嫡孙,严挺之的好大儿,李林甫的外孙,萧嵩家里的老四
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李琩其实还比较中意严武,但是一想,这小子太狠,大男子主义,妹妹嫁给她,以善安柔弱的性格,肯定要吃亏。
再说了,历史上,严武短命啊。
听到这里,卢奂已经猜到李琩看中崔涣了,虽然他跟崔涣不对路,但也不至于在这个关口不帮忙,于是他抢在李林甫和李适之开口之前,说道:
“此乃陛下家事,无需顾忌旁人,陛下属意谁,就是谁。”
没错,李琩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们都在推荐自己人,让朕很为难,选你吧,他不高兴,选他吧,你又不高兴,朕就一个妹妹了,总不能让你们都高兴。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花落别处,让你们都失意,彼此都不眼红了,这样就公平了。
李林甫和李适之对视一眼,心知卢奂这句话已经断了他们的路了,加之陛下心中早有人选,再反对恐怕也没什么用。
所以李林甫也附和道:“国宝郎说的对,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属意人选?”
继位一年的李琩,已经收回不少权力,从最开始的妥协让步,逐渐朝着大权独揽的方向发展,已经渐渐有君强臣弱的雏形了。
往前推半年,这事反对的人都多了去了,但是现在,李林甫和李适之不反对,别人也就更不敢了。
也就是这时候,李琩微笑看向崔涣:
“朕听说,卿之嫡长,尚未婚配?”
崔涣傻眼了,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这好事能落在我头上?
只见他赶忙起身揖手:“回陛下,吾家大郎确实尚未婚配,今以门荫入仕,在太常寺任协律郎。”
协律郎,听名字也知道是个搞音乐的,正八品上,掌和律吕。
律吕就是六律六吕,也称十二律,是个搞音律的。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基哥好这口,所以很多官员的子弟也被培养着朝这个方向发展。
李琩等于是给妹妹找了个艺术家,但是大唐的艺术家,是可以跨专业做官的,王维还是诗画双绝呢,不照样干着司法吗?
“带来让朕见见,”李琩笑道。
崔涣一愣,道:“敢问陛下,现在吗?”
“就是现在,你不用去,”李琩朝高力士摆了摆手,后者立即派内侍往太常寺去了。
其实李琩趁着上次巡查太常寺的时候,已经在暗中见过那个崔纵了,模样很周正,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他考察过好几个河北子弟,崔纵是让他最满意的,而且他们家的出身也很合适,与宗室亲近,又是博陵大宗。
事实上,博陵崔嫁女给皇帝,人家并不见得会觉得有荣幸,河北那三家,目前来说,联姻范围百分之六十在本地,剩下在洛阳,很少与关中联姻。
历史记载:唐文宗欲嫁真源、临真二公主于士族,应征者寥寥,文宗感叹: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尚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一来,关中集团与河北集团有矛盾,再者,唐文宗那会,大唐已经进入藩镇割据时代,而那个时代,最狠的藩镇都在河北,所以河北压根就瞧不起朝廷。
李琩就是想带个头,加深关中与河北之间的联系,只要两边多多少少消弭一些隔阂,安史之乱就不会发生。
其实就是利益分配不均,根结在于长安吸血天下。
崔纵被叫来之后,李琩简单的询问了几句,这事就拍板了,善安将会被册封为太华公主,崔纵就是未来的驸马,不过这要等到十三个月之后
李璘终于找了一个机会回了长安,理由是家里有一面院墙,塌了
在古代,住宅遭遇严重损失,是被看的很重的,他们不会以物理角度去思考,而是会以迷信的角度去分析。
院墙塌了,被视为不祥之兆,意味着宅中风水布局遭到破坏,气运流失。
于是李璘紧急返回长安,在处理完这一切之后,请求面见皇帝。
“今上处理国事,多在紫宸殿,废寝忘食不知时辰,永王有什么事情,尽量长话短说,待会陛下还要去门下省,”
高力士在殿外小声嘱咐一番后,领着李璘进去了。
以前高力士管李璘叫十六郎,眼下也不能这样称呼了,只能称呼永王。
殿内,除了韩滉与韦陟之外,也就是几名内侍与千牛备身。
李琩正在伏案批阅卷宗,见到李璘进来之后,抬了一下眼皮,目光便又重新放在了面前的卷宗上面,没有握笔的那只手抬了抬,指了指下方的坐席。
殿内落针可闻,李璘也不敢发出声响,小心翼翼的坐下,等待李琩垂询。
架子可不小,我特么是你哥,瞧你那狗眼看人低的架势,李璘心中腹诽了几句。
李琩自然知道这小子干什么来了,韦妮儿早就给他传信,将李琦大嘴巴的事情都说了。
无所谓,李琩也正好趁机试探一下他的这些兄弟们,会有什么动静。
其实他内心,对这些兄弟是既不放心也放心,不放心,是因为成年的越来越多,胆子也会越来越大,放心呢,历史证明了,胆大的只有一个,就是下面这位永王李璘。
历史上李亨上位之后,固然因为安史之乱造成了皇朝崩塌,天下四分五裂不复往日,宗室被迫只能拧成一股绳,从而减少了内斗的发生,但李隆基的这些儿子们,也确确实实都被培养成了窝囊废。
那么多儿子,历史上有名的有几个?一个荣王琬,一个永王璘,没了。
李琩就是想对这些人下手,都没有借口啊,没有借口而杀人,会引发极大的动乱,不值当的,制造借口理由?也没那个必要。
半晌后,李琩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看向李璘:
“你怎么回来了?”
李璘赶忙道:“臣跟宗正寺报备过,陛下不知道吗?”
李琩顿时挑眉:“朕什么时候说过,诸兄弟平日里做什么,需跟宗正报备?有吗?”
“没有没有,陛下继位之后,撤走了监院,大家当下无拘束了,”李璘赶忙摆手,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知道不知道,你猜啊,李琩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李璘尴尬的笑了笑,见李琩半天不吭气,只能硬着头皮道:
“臣听说”
“听说什么?”李琩没等他话说话,便步步紧逼道:
“你又听说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了?”
你特么娘的,让不让人说话了?李璘被堵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知道你在吓唬我,我还不了解你,你以为你能吓住我?
太子的事我没掺和,四王也跟我没关系,大错没有,小错也没有,你能拿我怎么办?
李璘为了自己的将来,今天也得厚着脸皮说出来,见人家一面不容易,这次错过了,鬼知道下一次在什么时候。
于是他继续道:“臣听说,二十一郎服丧过后,要去扬州任职?”
“然后呢?”李琩皱眉道:
“你也想去?”
“臣不想去扬州,”李璘嘿嘿笑道,人在屋檐下,脸上自然挂在卑微的笑,这让他很不习惯,因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在李琩面前这么低三下四。
李琩笑了笑,饶有兴致的看向李璘:
“你想去荆州?”
李璘嘿嘿一笑:“臣也想为陛下分忧嘛,陛下要是信的过臣,臣愿意为陛下治理荆州之地。”
这个时候,韦陟和韩滉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的听着这对兄弟俩之间的对话。
他们俩属于近侍,也就是说,李琩很多时候有什么想法,他俩是最清楚的。
而偏偏李琩确实提过,要对荆州地区,来一场大变革。
什么变革呢?开垦田亩,兴修水利。
荆州,就是长江中下游地区,主要指湖北湖南,这个地方为长江咽喉所在,非常重要。
两湖平原加上江汉平原,在当下的开发还远远不足,就以当下的生产力来说,至少都有近千万亩的开垦潜力。
如果能开发出来,大唐一下子就富裕了。
粮食产量是真真正正的国家根基所在,李琩必须要保障全国的粮食供应,无需外求,能将荆州给开发了,五十年内都不会有粮食危机。
“朕倒是想让你去,就怕你没那个本事,”李琩语气中已经带着调侃了。
李璘一愣:“臣不比二十一郎差吧?臣有信心治理好荆州。”
“行不行,靠你嘴巴上说,朕也不会信,”李琩笑道:
“这样吧,朕给你一个大致框架,你跟你的幕僚依据此框架,给朕议一个议案出来,不着急,慢慢来,一定要稳妥详尽。”
李璘仿佛看到了曙光,赶忙点头道:
“绝无问题,臣为陛下分忧之心,日月可鉴,无论多么艰难,交给臣,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你快算了吧,不就是想离开长安吗,”李琩抬了抬手,示意韩滉将有关荆州的卷宗取来。
李璘尴尬一笑,没有再反驳了,你这个人,说破干什么?真没意思。
韩滉脸上笑容诡异,指挥着几名内侍将好几摞卷宗堆在了李璘面前。
李璘当即就傻眼了,这是干什么?
李琩指着那堆卷宗道:
“朕的要求很简单,三年之内,在荆州开垦两百万亩良田,三省六部都会配合你,该修水利修水利,但是要钱没有,若是激起民乱,都算你的。”
李璘目瞪口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我去尼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