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三大理财官员
    武明堂主持恶钱的事情,并没有通过决议。

    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这帮人能围绕在一起经营一件事情,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让他们推选出一个话事人出来,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这个话事人的权力,太大了。

    几乎相当于大唐财政背地里的户部尚书。

    而窦铭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为什么武明堂当时会说,如果她不能主持,武家就会立即退出。

    窦铭当时还在想,退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涉及到了极大的利益分配和清算,但是当第二天没有武明堂的会议结束后,他意识到,武明堂看的比他长远,人家武家这是要明哲保身了。

    因为回收恶钱的事情,大家谈崩了,那么李林甫就肯定要下手了。

    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但你就是无法按照这个方向去做,因为阻力太大,人心复杂。

    这件事是他发起的,最后却是草草收场,而隔天,武明堂便派人通知达奚盈盈,武家要撤股了。

    今后无论是长安、洛阳、太原、扬州,全国的恶钱生意,武家将会在三年之内,有序撤出。

    “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南曲,亥时,达奚盈盈的宅子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计算和归拢武家在恶钱当中的份额,等到清算完毕,武家将首先中断洛阳至长安一线的恶钱经营。

    面对窦铭的询问,达奚盈盈摇了摇头:

    “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裴夫人的性子你是了解的,她不想说的事情,你问不出来,她想说的事情,你也没办法让她憋回去。”

    窦铭望着屋内挤得满满当当的算筹郎,神情疲惫道:

    “有人不希望我们聚拢在一起,这下他们如愿了,武家这么一撤,李林甫就该下手了。”

    达奚盈盈叹息一声,淡淡道:

    “我也不打算做了,你们从前不是都想换了我吗?如今我主动让贤,等到将武家的账目都归置完了,我也不插手了,近日我会去一趟右相府,表明心意,免得被你们殃及。”

    窦铭一愣,错愕道: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李林甫或许可以让我们伤筋动骨,但还伤不到根基,百年大业,参天大树,他想连根拔起,死的只能是他。”

    窦铭说的没错,指望李治和武则天做不到的事情,李林甫肯定也做不到。

    但是李林甫从李治夫妇那里,学到经验了,那就是我不会灭了你们,而是要掌控你们。

    武明堂本来就是李林甫这盘大棋的第一步,但是这第一颗落子就没有落下去,但是棋局总是要继续下的,而李林甫的下一颗落子,其实就是窦铭。

    恶钱集团当中,窦铭是实实在在想要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因为他知道朝廷的账。

    那么这就符合李林甫的利益,这便是孙子兵法当中的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什么身份啊?这么多年被你们顶在前面,右相要开刀,第一个杀的就是我,”

    达奚盈盈淡淡道:

    “好在还有隋王护着我,我若表明心意,也许还能得个善终,各中辛秘,我不会说,你们放心好了,我只是想活着,年底之前,你们最好找个能接替我的人。”

    窦铭错愕道:“你还真打算走啊?这么天真?”

    达奚盈盈面无表情道:“我会住进杨三娘的宅子,你们谁想杀我,最好先考虑清楚。”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杨三娘庇护不了你那么久的,”窦铭道。

    他没有杀掉奚盈盈的心思,但是他知道,对方真要撤出,必须死。

    这是恶钱集团所有人公认的,既然主持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么不得好死是唯一的下场。

    干,是这个下场,不干,也是这个下场。

    “也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只是我们一时间还没有想到破解之法,”窦铭叹息道。

    达奚盈盈沉吟片刻后,道:

    “右相不会再给我们时间了。”

    此时的平康坊。

    裴宅,李林甫来看他的白月光了,与其说是见武落庭,不如说是见武明堂。

    武明堂不方便去右相府,因为那边的官员太多了。

    国事都放在了右相府议,官员们进出偃月堂,必经相府前院,搞得李林甫的府上太过热闹,纷纷扰扰,女眷子弟不胜其烦。

    所以李林甫改造了偃月堂,专门在府邸的东墙开了一个口子,直通偃月堂,并且将隔壁的南华堂清理出来,做为存放卷宗的地方,修明堂用来官员临时休息,还有留守值夜的官员在鹤归堂。

    俨然就是一个小中枢了。

    “谈不拢,各家自扫门前雪,没几个将我这个妇人放在眼里的,”武明堂一见到李林甫,便开门见山道。

    李林甫莞尔一笑,接过武落庭递过来的一碟炒豆,放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道:

    “意料之中,韦坚见过韦昭明,济王妃见过独孤恕,李静忠见过元玮,这还是老夫查到的,没查到的,还不知私下里有多少交易,老夫故意做出姿态恐吓他们,有些人便坐不住了,想要挑起他们与老夫的纷争,他们从中得利。”

    武明堂蹙眉道:“什么意思,右相只是故作姿态?”

    李林甫微笑摇头道:“做做样子,是将背后那些人引出来,而对恶钱动手,则是刻不容缓,我既然已经恐吓了,若无动作,他们还真以为老夫是耍嘴皮子呢。”

    武明堂撇嘴一笑,点头道:

    “这里面也是派系林立,窦铭算是唯一可用之人,虽然窦家与四王关系密切,但是窦铭做事情,似乎权限极大,并不顾及四王的想法。”

    “那是因为他是被请出来的,”李林甫笑道:

    “窦家在窦锷的事情上面吃的亏,明里是来自隋王,实际上,是来自圣人,圣人要保的人,别人杀不了,圣人要杀的人,别人保不了,说到底,窦锷是圣人杀的,以此给窦家一个警告,而窦铭当年极得圣人器重,可惜站错了队,他被牵连,其实是有些冤枉的,圣人也心知肚明,所以默认窦铭激流勇退,放弃大好前程,那么如今一个选择不站队的窦铭,老夫也是动不了的。”

    “吃一堑长一智,难怪这么多人,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明白,也是真心在为财政着想,”武明堂笑道:

    “原来是不敢站队了,窦家就是逼死他,他也不敢了。”

    李林甫摆手道:

    “也不尽然,老夫虽与张九龄政见不和,但说到底,我们都是为了圣人,为了大唐,所以张九龄的幕僚重新入仕,我一个都没有拦着,因为我知道这些人是干实事的,窦铭留着有大用,不过在此之前,老夫需要杀鸡儆猴,好让他们知道,我李林甫说一不二。”

    说罢,李林甫看向跟他一起来的吉温道:

    “子时抓人,罪名你自己定,关进万年县狱,没有本相手令,三法司不得提人。”

    吉温点了点头,随后朝着两名武氏贵妇揖手之后,便默然告退。

    这小子现在极得李林甫器重,原因并不是像历史上那样可以帮李林甫对付政敌,他当下还不够格,而是因为他的表哥是李巨,还是亲表哥,他从李巨那边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十八郎曾经三次跟我提过这个人,吉温对吧?万年县尉?”武明堂望着吉温离开的背影道。

    李林甫讶异道:“隋王怎么会对他有印象?”

    武明堂正色道:“此人不一般啊,我今夜也是初见,但他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了,他刚才在帮右相拂去身后的飞蚊,动作轻柔,眼神纯净,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刑名,难怪十八郎会记着他。”

    这就是反差感,吉温是县尉,突出一个狠辣无情,但是刚才的表现,却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

    武明堂知道,李林甫眼下手里有两个得力的刑名,一个罗希奭管着大理寺狱,一个吉温管着万年县狱,罗希奭看面相就是个狠人,但是吉温看不出来。

    李林甫要对付谁,将来肯定是从这两个人的部门定刑量罪。

    “你刚才说要拿的人,是谁?”武落庭好奇道。

    李林甫笑道:“就是那个元玮,明堂不是说不让他回洛阳吗?洛阳是人家的家,怎么可能不回,所以老夫便代劳了。”

    “什么理由呢?”武明堂笑道。

    李林甫道:“老夫真的想不到,所以交给吉温了。”

    武明堂低头一笑:“有劳右相了。”

    “自己人,客气,”李林甫道

    李琦已经要返京了。

    咸阳距离长安,半天的路程,但是他用了一天,因为他不敢骑马,怕受风,脸上遮盖面巾,坐在马车里回来的。

    那头大独公比他早五天送入长安,但是并没有腐坏,因为李隆基派人将其放干血之后,送进了地窖冷库,等着李琦在六月初一,献上贺礼。

    他没有回十王宅,而是与妻子住进了隋王宅。

    他的假期名义上还没结束,可以暂时先不回去,因为回去了,不好出来,手续太复杂了。

    郭淑、咸宜等人将李琦夫妇迎入府中之后,便一直在关心李琦的伤势,咸宜也是哭的收都收不住。

    中书门下,李林甫、李适之、裴耀卿等等大官,也全都过来探望,一天之内,隋王宅的门槛就没有干净过,这边刚清扫了,立即便有人来了。

    这样的探望,是符合圣人心意的,所以大家没有什么忌讳,就连平日里与李琩没有来往的那些公主们,也都来了。

    毕竟是至亲,李琦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不来探视,实在说不过去。

    面子上和和气气,李琩和郭淑笑脸相迎,笑脸相送。

    场面上事情,要按照场面的规矩的来办。

    “盛王英武无敌,斩此妖物,名震天下,圣人这几日总是挂在嘴边,尝问禁军可有匹敌盛王之勇士也,众将答曰:无”王准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他在宫里的所见所闻。

    重点突出了一个妖物,因为眼下长安都是这么传的,但是他还没有亲眼见过那头凶兽,刚才已经询问了李琦半晌了。

    他是李琦的狐朋狗友,今日与李林甫的六郎李崿、神鸡童贾昌、道士王皎等人一道来的。

    李琦的朋友圈就是这类人,但是不要小看他们,道士王皎都能忽悠牛仙客。

    不得不说,妖物这个词用得好啊,正如高力士预计的那样,李琦如果猎杀的是一头野猪,那么受伤的事情便是不吉,如果是妖物,那便是大吉大利。

    如今长安关于这件事情的疯传,全都是在赞颂李琦的武力,已经忽略了他脸上挂彩的事情。

    庆王李琮丢人,是因为被豽所伤,豽是什么,一种猴子。

    而李琦是妖物,听着都玄乎。

    李琩没有参与这些人的聊天,而是去了属官院探望郭幼明。

    “伤在骨头,一季之内,去不了皇城了,”郭幼明道。

    实际上,骨折这种事情,过一个月,是可以拄着拐杖行走的,再不济也可以坐轿子嘛。

    但是,皇城不允许,拄拐有损皇城的威严肃穆,坐轿子,你又不够格,所以郭幼明还真就进不去。

    “别管那些了,你安心养伤,我就不信他有胆子换锁,”李琩说道:

    “但是我既然回来,左卫的账目还是要有人处理的,你手下哪个人适合?”

    郭幼明道:

    “我不在,诸事可托付第五华,他是我兄长旧人,曾在进奏院任职,如今被我带去了左卫,是个文吏,不过有个弟弟攻于财赋,钻研富国强兵术,是个大才。”

    李琩顿时愣住了:“他那个弟弟叫什么?”

    郭幼明道:“明经入仕,现任北海郡录事参军,叫第五琦。”

    好家伙,竟然是他?李琩多少有些意外之喜了。

    第五姓,可不是外族姓氏,这是地地道道汉人,源自于战国时期的齐国王室,本姓田。

    刘邦建立汉朝之后,担心齐地田氏不安稳,于是将他们打散为八支迁徙各地,从第一到第八,便成了他们的姓氏。

    第五姓,这是正儿八经的山东人,老家临淄。

    而第五琦,是唐肃宗时期三大理财官员之首,第一是他,第二刘晏,第三大白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