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库房钥匙
    王韫秀离开大兴善寺之后,便怒气冲冲的去了燕国公宅,见到张盈盈之后,一句话不说,一个大嘴巴子扇在对方脸上,然后转身便走了。

    除了张盈盈之外,她其实也在恼怒韦坚没有告诉她实情,但是呢,她不敢找韦坚的麻烦。

    她认为这是一件小事情,我骂是骂了,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圣人多半不会追究。

    其实她的想法也没有错,只不过是站在了自己角度去思考罢了,而韦坚这类人,凡事都会往政治上联想,自然会觉得事情非常大。

    所以事情大小,是论人,不是论事,同样都是贪污腐败,有的人就得死,有的人就没事。

    王忠嗣在京师比较特殊,因为很小时候父亲战死,是被基哥收养的,所以王忠嗣的朋友圈,基本就是王公贵族,但是呢,他的这个朋友圈,没有被儿女继承下来。

    因为儿女都在太原,再加上妻子早死,他又不在身边,所以一对子女在太原王宅没有人管得了,无法无天了都。

    儿子王震啥也不干,被基哥授予正五品的勋位上骑都尉,才十七岁,等到年龄再大点,人家会被直接赐予职事官,品级不会低于七品。

    王震比王韫秀聪明的一点在于,人家就是不来长安,因为他在太原的时候,吃过一个人的亏,自此知道长安水深火热,他去了无法像在太原那样潇洒自在。

    那个人是谁呢?就是当时只有八岁的严武,那时候严挺之是太原少尹,严武跟着在太原,与王震有过矛盾,当时差点将王震给淹死。

    大唐的八岁与后世的八岁是不一样的,大唐十五岁成年,后世十八岁。

    当然了,八岁这个年龄段,即使在大唐,也狠不到哪去,偏偏王震遇上的,就是最狠的那个。

    虽然韦妮儿并没有将王韫秀怎么样,但是王韫秀还是觉得,自己在长安太过于势单力薄了,今后贵妇圈是不好进了,不只是因为有韦妮儿,还因为里面有咸宜。

    咸宜的脾气那是长安尽知的,她宁愿惹李琩,也不愿惹咸宜。

    所以她写信给自己的哥哥,谎称她得了重病,希望哥哥来照顾她。

    等到兄长来了,她至少还有一个撑腰的,否则在京师真的不好混啊。

    七天一过,杨锜扶着杨玄珪的灵柩往洛阳去了,圣人批准,可以葬在北邙山,而杨钊应该也已经在返京的路上。

    而此时的李琩,也顺利的拿到了一把武库的钥匙模具。

    拿到的是中书省的,全靠杨齐宣那小子。

    最后一次更换军械之后,李琩按照往常那样跟着杨齐宣去中书省蹭饭吃,他又不是蹭过一次两次了,所以杨齐宣根本就没有任何怀疑,谁让中书省的伙食好呢。

    等到了中书省,李琩主动说让他去交钥匙,然后嘱咐杨齐宣去给他报饭,当时两人距离存放钥匙的公房不足二十米距离,杨齐宣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将钥匙给了李琩。

    而李琩就是在进门后的屏风外,以最快的速度,将钥匙正反面印在他随身携带的两块面团上面,然后转过回廊,将钥匙交给了负责看守的官吏。

    虽然不符合惯例,但是那两名官员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中书省,中书省的老大是李林甫。

    不合规矩的事情,大家只会当作没发生,将来别人问起,他们也不会说隋王送过钥匙,否则要担责。

    那么这两块面团,便是简单的模具了,按照留在上面的式样,就可以做出一把钥匙。

    长安可以配钥匙的地方很多,但是李琩不敢找他们,因为武库的钥匙跟别的钥匙不一样,它特别大,有手掌那么长,配钥匙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库锁,是不敢给你配的,给多钱都不给你配。

    那么李琩就只能求助杨玉瑶了。

    因为杨玉瑶如今手底下的施工队不少,铁器、瓷器、木材、石料、纺织方面的工匠都有。

    这些工匠家族都是依附将作寺,而现在将作寺的工程几乎全被杨玉瑶包揽了,以至于杨玉瑶什么都不干,在家坐着数钱。

    “哪个库要配钥匙啊?”杨玉瑶望着摆在桌子上的两块面团,一脸诧异道:

    “没有备用钥匙吗?就算都丢了,户部应该也有备用模具的,用不着找我啊?”

    她现在接触的工程多了,自然一眼能辨出这是一把官库的钥匙。

    而大唐所有的官方仓库,锁和钥匙都是户部发放,不准私铸,就算你钥匙丢了,人家户部也有模具存档,能给你配,但是,一般是不配的,而是换锁,因为谁也不知道你的钥匙到底丢哪了,也许就没丢呢?

    而丢了仓库钥匙,在大唐也是大罪,库越大,罪越大,皇城国库的钥匙丢了,直接就是杀头,武库也一样。

    “是左卫的库,钥匙也没有丢,但是呢我想多铸一把自己留着,省的今后开库还得找旁人,”李琩道。

    左卫的库有不少,最大的自然也是军械库,而保管钥匙的是各曹参军事,李琩手里是没有的,他自然也不可能将钥匙拿出来去配。

    杨玉瑶猜到李琩是在撒谎,嗤鼻一笑:

    “你骗人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越正经越是在骗人,不过我也就不追问了,一把钥匙而已,我会找人给你配好。”

    李琩笑了笑,嘱咐道:“越少人知道越好,私铸钥匙毕竟违律。”

    “放心吧,违律的事情,别人干的不比你少,”杨玉瑶笑道:

    “不被查到,就不算违律,就算查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权当用这把钥匙做一把锁,用来锁我的库房,虽然麻烦了些。”

    李琩一愣:“你的库用得着这么大的锁?”

    “哼!”杨玉瑶轻蔑一笑道:

    “你没见过我的库,怎知用不着呢?”

    民间不准用大锁,这是为了方便执法搜查,因为大锁不好开,大唐法律对各级阶层用锁都是有要求的,是按照重量来定的。

    十斤以上的大锁,禁止民间使用。

    “带我去看看,”李琩道。

    杨玉瑶笑了笑,起身带着李琩往后院去了。

    如今的宣阳坊,原本最大的宅子不是杨玉瑶的,而是杨銛宅,不过杨玉瑶眼下正在扩建,已经将西边的两座宅子给买下了,一个姓韦,一个姓韩,等到打通扩建之后,这一块地方,等于只有她的宅院和净域寺了。

    一座里坊都会被一个十字划分成四大块,然后然划分为大大小小各个区域,杨玉瑶买了这两座宅子之后,几乎占据了宣阳坊田字形的左下角。

    “这才多久啊,你赚了多少?”李琩也是今天才知道,杨玉瑶的宅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杨玉瑶笑道:“赚的不少,花的也不少,眼下是欠债修宅子,里里外外已经欠了十一万贯了。”

    李琩瞠目结舌,女人花钱就是狠啊,你这也算是背上房贷了吧?

    “太张扬了,会被人说闲话的,”李琩无奈摇头,因为杨玉瑶的宅邸规格,其实已经符合亲王制了,但是她只是个寡妇。

    一个寡妇住这么大宅子?

    杨玉瑶边走边笑道:

    “现在不张扬,怕以后没机会,韦坚在太府寺欠下的亏空,我已经给补了三分之一,今年年底之前,就能补上,韩朝宗叫我一声阿娘都不算亏,我这是给圣人补亏空,圣人嘴上没有夸我,其实高兴着呢。”

    “你的钱哪来的?铸钱也没有这么快吧?”李琩实在是想不到,对方就算吃皇家工程的回扣,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杨玉瑶撇嘴一笑,亲昵的拉着李琩的手臂小声道:

    “卖了几个官,可别告诉旁人啊。”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我就说嘛,干什么能这么来钱?李琩诧异道:

    “是地方官吧?没听说长安有多大变动啊?”

    杨玉瑶点头笑道:

    “三个太守,还收了安禄山一笔孝敬钱,这个胡子野心不小啊,他一直在跟我说裴宽的坏话,这是指望我在圣人那里言说裴宽的不是啊。”

    “这钱你也敢收?”李琩惊呆了:

    “你没有在圣人面前说人家裴宽的坏话吧?”

    杨玉瑶笑了笑;“拿人钱财,多少还是要办些事情的,偶尔提了那么几句,不过无伤大雅,不过是说他没有约束属下,放纵下属胡作非为罢了。”

    “你是真行啊,什么都敢掺和?”李琩一脸无奈道:

    “钱是赚不完的,今后别这么干了,安禄山今后再给你钱,照单全收,但不要再说裴宽的坏话,亏你还是裴家的媳妇。”

    杨玉瑶带着李琩来到库房前,冷哼道:

    “裴家?他们什么时候帮过我们孤儿寡母,我现在的富贵,还是靠的娘家,婆家是指望不上喽。”

    说罢,她抬起手臂从北指到南:

    “你看,这些是西库,东边还有呢。”

    李琩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一排排的库房,触目惊心。

    你是真的支棱起来了啊,一路所遇,满是奴婢家仆,库房还分东西院,作恶钱生意都没有你赚钱啊。

    此时,杨玉瑶挥了挥手,所有的奴仆退下。

    她拿过钥匙随意打开了其中一间,然后便拉着李琩的手进去。

    这间库房是粮库,满满登登的粟米。

    杨玉瑶一把抱住李琩,将他拉倒在金灿灿的粮食上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洄将李琩从河北购买的那批军械,在太原的军器监调换了一下手续,被给他换成的十六卫军械,已经从太原起运了。

    目的地不是长安,而是新丰驿。

    新任县令杜鸿渐将负责接收,然后大大方方存进驿站的库房当中,他自己亲自掌管钥匙。

    李琩暂时不打算运进长安,因为王鉷在修华清宫,基哥今年十月份,百分之百会住进去,来年二三月份才会回来。

    而眼下已经是五月了。

    他必须做两手准备,因为形势难以预料,将来发难的时候到底是在太极宫、兴庆宫还是华清宫,说不准的。

    五月初三,杨钊回来了,但他回来之后,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有新的任命。

    这个招呼,李琩是跟李林甫打过的,但是李林甫那边并没有立即办,而是推辞科举结束之后,再做安排。

    “这都过去十天了,事情还没个着落,科举眼看着就要结束,届时朝廷必然要安顿那些举人,哪还有什么空缺?”

    杨玉瑶的不满都写在脸上,冷哼道:“他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了,真当自己是一人之下了。”

    她可以帮助别人升官,但自己人却不方便,不然太过明显了,所以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举荐人。

    但是这个举荐人呢,最好是在吏部能说的上话,那么掌管官员任命的李林甫无疑是首选,只是杨玉瑶没有想到,她的面子竟然摔在地上了。

    隋王宅,武明堂的庭院,几人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面聊天。

    院子里原本的花木圃子,被武明堂全给砍了,上个月全部种上了葫芦。

    她喜欢吃葫芦。

    葫芦一称,唐代始流行,古则称之壶、曰瓠、曰匏。

    《记事珠》载:唐世风俗重葫芦酱、桃花醋,苏轼在《菜羹赋引》中说:煮蔓菁、芦菔、苦荠而食之,其法不用醯酱,而有自然之味。

    因《管子》载: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百果备具,国之富也,所以葫芦也叫做“富国菜”,是大唐比较的一道食物。

    武明堂眼下就在田圃中打量着葫芦的发苗情况,听到杨玉瑶这句牢骚,笑道:

    “你不该央十八郎去给你办的,你应该自己去。”

    凉棚下,吃着奶酪的韦妮儿点头道:

    “我也这么觉得,是你求人办事,托付给郎君不合适的,以你当今的势力,又不是见不到右相?”

    杨钊站在李琩背后,不发一言,他这几天每天清晨来隋王宅,傍晚才回去,来干嘛呢?看孩子。

    也就是西平郡王李佶。

    但是今天,郭淑带着孩子出门去了曲江池,事后还要去一趟玄都观,因为李佶度牒的事情,已经被提上日程了。

    虽然李佶生下来就是道门中人,但是仪式还是要走一走的。

    “我正因不想见他,所以才央十八郎的,”杨玉瑶咬着手里的蜜饯果子,道:

    “以前在人家面前低三下四,眼下见着不习惯了。”

    李琩笑了笑:“我觉得,他就是在等你去找他,因为我请他办事,他从我这落不着人情,但是你不一样,他需要你欠他的,方便他将来找你还。”

    “我就是不想欠他,谁知道欠了他,我得拿什么去还啊?”杨玉瑶牢骚道:

    “行不通的话,我就去找李适之,将杨钊安排进卫府算了。”

    杨钊在他们那边排行老大,但是杨玉瑶这边不会称呼他大郎,因为她们口中的大郎是杨銛,所以也就直呼其名了,毕竟他们是爷爷那辈儿的亲戚,排行早就各论各的了。

    “三娘,我不想去卫府啊,”杨钊苦着脸道。

    这就是人家聪明的地方,什么时候该表明心意,千万别藏着掖着,要说出来,毕竟事关仕途,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你们能马虎,我不能马虎啊。

    李琩淡淡道:

    “卫府李适之也说了不算,有裴耀卿拦着呢,李适之现在只是可以安排武举进入军中,不是可以随便在军中安排人,十六卫大将军,会给他面子的,没有几个。”

    杨玉瑶没有搭李琩这句话,而是看向杨钊道:

    “你还挺挑剔啊,我能给你弄个官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如今看到了吧?事情不能那么容易办的,我得低三下四为了你去求人家。”

    说罢,杨玉瑶看向李琩:“右相府人多眼杂,我不想去,能不能约他出来?”

    她是不愿意让人见到她在李林甫面前卑躬屈膝,因为时过境迁,她现在混的太好了,虽然当初她见到李岫的时候都很卑微。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寡妇弱。

    一个人得意之后,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曾经见过自己弱小可怜那一面的所有人。

    其实就是自尊心作祟。

    “那就挹翠楼吧,离得近,”李琩随意道。

    韦妮儿顿时笑出声:“不是吧?你约当朝宰相去那里?”

    “怎么就不能去了?”武明堂从田圃中走出来,搓了搓手上的泥土,在一旁洗手道:

    “年轻时候指不定去了多少回呢,即使现在,他去没去,也不会让你知道,比邻而居,是先有右相府呢,还是先有三曲呢?”

    没错,先有的三曲。

    三曲是从贞观时期便逐步在平康坊形成规模的,而李林甫他们家是从八年前才搬过来的,他之所以选择平康坊,倒也不是因为这里是“风流薮泽”之地,而是因为这里距离兴庆宫近。

    但你毕竟是邻居,肯定没少去,李琩自认为,如果安兴坊也有这种地方,他肯定经常光顾。

    男人嘛,多大岁数的男人也喜欢漂亮女人。

    李琩办事是很麻利的,当即便派严衡去一趟右相府,时间请让李林甫自己定,至于挹翠楼那边,他让武庆去跟达奚盈盈打个招呼,安排一个僻静的地方。

    杨玉瑶已经有些忐忑了,她从内心还是畏惧李林甫的。

    “你随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杨玉瑶道。

    李琩哈哈一笑:“我自然会与你一起,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