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惊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思维！
不只是他，就连画像师和法医也是如此，画像师画了几十张人像图，各种长相的都有，可唯独就是没重视眼睛！
法医更不会重视这个，对方在乎的只有伤痕和尸体死亡后的反应，即便是看眼睛也只会看干瘪程度，而不是想到眼睛还未干瘪前的视线。
“这这”
赵阳喉咙稍微一滚，看着手上的人像画眼睛都看直了。
一旁的张梁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拍拍赵阳的肩膀。
“习惯就好。”
他总觉得徐嚯干什么都是藏一手，自己从来不说会什么，唯有用上的时候才会顺手用一用。
赵阳回过神，脸上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十年的心病，在这一刻竟有些苦，明明取得了重大突破，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一叶障目线索就是一叶障目！
在他们所有人眼前，可就是找不到！！！
“毕竟尸体都死了七天，还是露天环境风吹雨淋，寻常警察注意不到也正常。”
徐嚯随口安慰了一句，接着淡然的四下观察视线要看的地方。
赵阳苦苦笑了笑。
确实，七天的时间，死者眼球干瘪移了位，他们看不出谁也没办法挑理。
可
现在是2004年4月8日，是他妈11年零三个月后！
七天看不出很合理，十一年后，连具尸体都没有，靠照片看出来就合理了吗！？
“要是荤江省十一年前雇”赵阳呢喃着。
但说着，忽然觉察不对，扭头看向徐嚯，上下打量一番。
“徐顾问今年多大？”
“24。”徐嚯随口道。
赵阳：
那11年前就是13了，雇童工来查案？
赵阳摇摇脑袋，收起思绪，开始顺着死者视线调查。
四名死者的视线，总的来说汇聚在两点。
第一点是下水道。
当然，也算不上下水道，充其量算是个大点的排水沟。
农村，又或是城中村，家家户户门口的道路两侧都会有一种砖瓦盖住的地方，那里是排水沟，用来排泄雨水的地方。
其外貌可以看成学校塑胶跑道的排水沟。
这里的虽然大点，却也大不到哪去。
可至少容纳几个人弯腰盘腿坐着还是没问题的。
“把这玩意掀开！”
徐嚯看着下面的水泥板，指着这玩意开口下令。
身后涌来几个想表现的警员，三下五除二便将这玩意掀开。
“之前你们有查过这玩意吗？”
徐嚯跳下去的同时开口询问着。
上面蹲着的赵阳连忙回道：“查过，当时下了雨，但这里有许多积水，初步判定死者生前是居住在这的。”
“之所以有积水还如此认为，原因便在于附近邻居所说这条路经常被水淹，而警察调查时却没发现任何被淹的迹象，而这条不通水的沟子又通了水”
“结合死者死亡，猜测死者在生前居住在排水沟里。”
排水沟可以住人吗？
可以。
只要不下雨，里面没有积水的话是可以住人的，原理和水泥管一样。
徐嚯看着手中的素描，挪动片刻，最终来到一个漏水网处。
漏水网类似道路两侧的漏水装置，大概一个巴掌宽，由钢筋所支撑，
通体来看酷似‘小丑回魂’影片中，纸船跌落的地方。
徐嚯蹲着，通过狭小的缝隙向外看去，而视线恰好落在当年摆放四具尸体的地方！
如果尸体还在的话，那么他这个视角
将会完全目击整个案发现场！
同样的，尸体也会直勾勾的盯着徐嚯。
“这里是当年凶手待过的地方？”
张梁蹲在徐嚯所在的地方，感到些许惊异。
好家伙，如果随便一个路人要是经历过这种估摸着当场就会疯！
这就好比你在床下蜷缩着身体躲着，两具瘫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直勾勾的盯着床下的你，而凶手却背对你一般，令人大气都不敢喘！
但
“不对，如果视线是十年前的凶手故意调整那现在的凶手怎么还没死！？”
张梁忽的察觉到什么，眉头一凝。
如果这里当年真的躲着个人。
那么，依照这个视线，十年前的凶手必然发现了躲起来的人！
但对方为什么不杀他？
如果你杀人被他人看到了，难道会什么都不做？
不会，大多人的反应都是灭口，又或是达成什么共识保密。
但从凶手现在在针对十年前凶手来看，对方大概率没达成共识，而活着也代表没灭口
这很不正常。
违背了绝大多数案件的逻辑！
但
“之前说过了。”
徐嚯扭头，看向张梁默默说了一句。
“十年前的凶手，是为什么杀死者的？”
张梁顿住。
这个问题他们刚才讨论过。
得到的答案是
好玩。
“那，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玩？”
徐嚯又指了指透过面前缝隙，所能看到当年尸体存在的地方。
好玩吗？
试想一下。
你是个疯子，你准备对一家三口进行灭门。
你杀了那对夫妻，也知道身后的柜子里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孩，于是，你非但没杀他，反而调整对方父母的视线，令对方亲眼看着
接着，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将其父母分尸，皮都剥了下来
好玩吗？
很变态，但对于变态来说，这确实好玩。
闻言，张梁沉默住。
因为好玩杀人，又因为好玩放过对方
“然后呢？”
徐嚯忽的话锋一转，又道：
“而若是代入到当年，躲在这里目睹一切，却极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的人眼中这可就不好玩了。”
代入到你杀的一家人的小男孩视角这是什么视角？
你躲在柜子里，你看着对方的背影，看着对方将自己至亲至爱分尸，你害怕，极致的恐惧令你大脑缺氧。
忽然间，你看到对方在调整你父母的脑袋，你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母那双涣散，宛若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你。
你会是什么情绪？
且，这时候你就已经知晓对方发现了你，可你还不能出声，只要不出声对方就不会找你。
直到最后
“第二起案子出现了。”
徐嚯开口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以看做是十年前的凶手玩大了，他没料到对方敢杀人。”
张梁默然。
这种杀人逻辑
在他这几十年的工作时间里还是前所未闻。
简直比精神病还精神病！
哦不对，或者十年前的凶手，真的有精神类的疾病，毕竟正常人也干不出这种事。
“去看看第二个东西。”
徐嚯没有再继续观察这个地方。
这地方也就是给他们验证凶手是一个还是两个，以及凶手符不符合在都城的推论。
对于破案来说并没进行什么较大的突破，勉强算是多了佐证。
但第二个地点
徐嚯顿了顿，“第二个视线是看向的外面。”
言罢，外面的赵阳看向道路两侧。
两侧是巷子的出口，从之前的素描分析，两个死者所看的地点在巷子左侧出口。
倒是没什么好思考的，但问题在于
左侧出口意味着什么？
凶手有意戏耍第二凶手，那就代表这个眼神也是留有线索的。
既如此
线索在哪？
单单一个眼神的方向可算不得什么线索！
“出去找找。”张梁打定主意，和徐嚯一样，挣扎着从排水沟里踩着鸭子步挪出去。
排水沟虽然能住人，但难免还是有点困难的，不过对于露宿街头来说算是很不错的地点了。
赵阳挥手找人过来将这地方用粉笔圈住，接着便小跑跟上徐嚯张梁。
巷子的左侧出口处并没什么东西。
垃圾桶？
垃圾桶算吗？
不算，因为十一年前压根就没这几个垃圾桶。
赵阳记得很清楚，十一年前这什么都没有，荒凉的要死。
当然，十一年后这里也差不多。
“周围该搬的也都差不多搬走了，没搬走的也外出租房住了。”
赵阳看着周围萧瑟的街道低声叹了一句。
“走访调查没什么用，这边估摸着现在还住的人都不知道死过人。”
十年前的案子将周围人吓的连夜搬家啊。
这真不是闹着玩的！
案子爆出来的当天，凶案现场二十米以内，九成人都连夜回了老家住。
案子一直没破，这里人也越来越少。
几年后虽然没出什么事却也不敢来住，忽悠了一些租客过来低价住。
“走走看吧。”
徐嚯没说什么，只是走走看。
两个线索，一个能证明第二凶手的过去，另一个呢？
是什么？
徐嚯不知道，但
他觉得应该和对方能找到凶手，且跟着对方到了都城有关。
当然，也可能和导致案子出现的真相有关！
众警察在周围漫无目的的找着。
徐嚯和张梁甚至翻起了垃圾桶。
几个好事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开口询问，“警官在这找什么呢？我在这熟，帮帮你啊。”
“和十年前一起命案有关。”
小警员开口回道。
案子不需要保密，因为这玩意早就公开了。
只不过
“命案？什么命案？”
那年轻人愣住。
“人蝎子案啊，你不是住在这的吗，你不知道？”警员疑惑了。
“我八年前搬来的啊！”年轻人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十年前什么案子？”
“你不知道？”警员诧异。
“我知道啥？”年轻人愈发狐疑。
警员思索片刻，询问，“你房租多少？”
“一个月三百，两室一厅，水电齐全，便宜的很。”年轻人美滋滋道。
一个月三百
那算了，死人就死人吧。
“我觉得你可以继续住！”警员认真的开口。
对方本想再问点什么，但下一秒
警员便被一个中年警察喊走。
“别愣着了，有发现！”
赵阳大声喊道。
“来了！”
警员连忙过去，走到近点，发现所谓的发现是一个铁皮盒子！
这是
“募集箱！？”
张梁左右看着这东西，脸上露出诧异。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个铁皮箱子，类似于那种，小学初中门口，路边卖汉堡和鸡蛋卷饼的营养早餐摊。
不过要小不少，而这玩意就是所谓的
“这玩意多久没开了？”张梁眉头一皱。
这东西是收集旧衣服的。
城市和乡村都有，放在路边，上面写着给边缘乡村免费捐赠衣服。
很多人会把家里用不上的衣服丢进去，会有固定的人过来取。
看起来很不错，当初还风靡过一段时间，只不过
骗局被戳破的时候就不剩多少了。
这玩意说是所谓的捐赠，实则背后的人会将旧衣服带走，清洗后伪装成新衣服，销售去国外当成新衣服卖。
这算是个冷知识，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却可以发大财的冷知识。
旧衣转出口销售，哪怕是校服呢，也有庞大的利润，毕竟你首先就没多少成本！
而眼下这玩意
“上锈了，打不开。”几个警员尝试开启，却丝毫打不开。
徐嚯撬锁，却发现锁芯也没什么动静，早就锈死。
“这至少得十年了吧！”赵阳错愕，但脑子里忽的多了一串记忆。
十年前，警方打开过这里。
但只发现了一堆衣服，除此外什么都，便只好重新锁上。
眼下来看
十年前案发后，除警方以外便没人再开启过
“砰！”
徐嚯直接找来棍子将其撬开。
下一刻，一堆沉甸甸，繁杂的旧衣服跌落在地面。
衣服散落，里面还冒出一堆虫子蟑螂，四散而开。
徐嚯也顾不上脏了，在衣服到处翻找，最终
张梁翻出一个标签上隐约可见日期的衣裳，稍微顿住，随即眉头皱起，“十三年前的衣服！”
十三年前的衣服，到现在都没收走
众人对视一眼，徐嚯将这铁皮上的地址记在脑子里。
【荤江省方舟旧物传递爱心协会，地址】
徐嚯眯了眯眼，让赵阳去查这玩意。
片刻后，却得知这个协会早就消失，连协会的成员都不知道在哪。
徐嚯和张梁对视一眼。
“是这个？”
“大概是了。”徐嚯点点头。
十年前死亡时间是一月份，正好是死者这些人需要衣服的时间段。
张梁立马明白逻辑，只不过，他想不通的是
“如果，第二凶手，是根据这东西知晓的十年前凶手的地址。”
“那按理来说，对方十年前就可以对其下手”
张梁眉头皱起，他细细端详这些衣服，顺便碾死几只虫子。
“可为什么要到十一年后的现在！？”
“况且，他”
“当年为什么不报警？”
这个问题困扰了张梁许久许久，一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徐嚯顿住，他看着张梁，沉默半晌，道：“十一年前的凶手，杀死者是因为什么来着？”
“因为好玩。”张梁下意识开口回答。
徐嚯盯着面前，被时间所沉淀的衣服，沉默许久，道：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凶手之所以忍到现在才下手，也是觉得”
“好玩？”
好玩
两个字落下的瞬间，现场鸦雀无声。
张梁顿了顿，随即瞳孔猛地缩成一个针点。
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