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由夏变夷
    吴广嘴角的笑容逐渐敛去,脸上多了一层冷意。

    南越。

    这还真是大唐所有诸侯里最特殊的一个啊。

    韩、齐、胶东等三个诸侯国对皇帝的话言听计从。

    皇帝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就像吴广之前肢解齐国,以推恩令分裂胶东,两王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乖乖照办。

    东瓯、闽越两国要差一些。

    但考虑到他们名为诸侯,其实是纯粹的越人部落,吴广就懒得和他们计较。而且这两国对大唐的商人不仅不抵触,还非常的欢迎和接纳,随便唐人来往,这是吴广可以接受的。

    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他并不会强行将郡县制推广到全天下。

    一些偏远难治的地方该分封就分封。

    但有个前提,就是分封出去的诸侯一定要听中央政府的话。

    否则不听话的诸侯,就和一个敌国似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现在的南越,就是最不听话的那个诸侯。

    “除了在名义上称臣外,还有哪一点像我大唐诸侯的模样。”

    吴广轻声低语。

    赵佗在和长沙郡、庐江郡交界的阳山关、横浦关等地常备军队镇守,严防中原人南下和南越人北上,与中原互相不交通。

    所谓的两国贸易,只在特定时期的关门外进行,除此外就拒绝一切接触。

    吴广之前派到南越去做国相,试图分取赵佗权力的周苛,一番交锋后反被赵佗架空了。

    据周苛有限的传信,赵佗在相邦之外新设了一个上将军之职,任命其亲信吕恪担任,由其掌握整个南越的军权。

    赵佗自己则亲自执掌南越的行政权,丝毫不给周苛这个南越国相机会。

    周苛想要争权,可他是个外地人,在南越孤掌难鸣,怎么可能敌得过赵佗及其亲信,转眼就成了个门面傀儡,只有国相的虚名,而没有国相的实际权力。

    现在南越名为大唐的诸侯国,实际上吴广对这个国家没有丝毫的约束力,最多就是得到一个宗主国的名头。

    这让吴广很不舒服。

    他想到历史上汉朝与诸侯国之间的关系。

    汉初分封诸侯,先期的异姓王几乎就是独立一国,有单独的律法、官制,诸侯王有自由的置吏权,独立性很强。等到刘邦消灭异姓王,分封同姓王后,为了加强对诸侯的控制,剥夺了诸侯的置相权,由朝廷为他们派遣国相,但保留他们其余的置吏权。

    到吕氏之乱,诸侯皆杀相而造反,汉文帝继位后深感威胁,就削去了诸侯自置二千石大员的权力,诸侯国的二千石大吏都由中央派遣,进一步加强了控制力。

    景帝时又进一步加码,五百石以上的官吏都要由朝廷派遣,诸侯王不得任命。武帝时就做的更狠了,先是把诸侯王的置吏权压到两百石,之后又进一步剥夺诸侯所有任命官吏的权力,即“员职皆朝廷为署,不得自置”。

    诸侯国的所有官吏都由朝廷任免,诸侯王想要造反自然就不可能了,甚至手下全是朝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诸侯王已是被朝廷架空,失去了治民权,再辅以一个推恩令,诸侯就没有了闹事的能力。

    汉朝对付诸侯,不仅是从置吏权上进行压制。在法律层面也是逐步跟进。先是诸侯国有独立律法,发展到诸侯国的律法受汉法制约,接着诸侯国用汉法,最后变成诸侯王也要被汉法所制。

    汉家手段层层递进,最后彻底掌握诸侯国,使天下不生叛乱。

    吴广对付诸侯的手段,差不多就是按照这个程序来推进。

    现在大唐的诸侯里,韩、齐、胶东大致发展到了由朝廷进行置相,并以唐律影响诸侯国律法的地步,再加上推恩令的提前施行,这几个诸侯对朝廷几乎没有什么威胁。

    南越不一样。

    赵佗架空了周苛,导致朝廷置相之事形同虚设。

    其又拥有自己独立的法律、官制,再加上派兵闭关自守,这完全就是汉初那种最原始的诸侯国状态,只在名义称臣,实际上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而现在,赵佗又做出了弃冠椎髻的事情,让唐国朝堂上的臣子大感不满。

    叔孙通便当场说道:“诸夏者,冠带之国也。赵佗身为我大唐诸侯,却弃冠冕而椎髻,效越人之俗以治国,还选拔大量越人为官吏,此乃舍华夏而入蛮夷,殊为不妥。”

    “就是,他赵佗也是中原走去的,不想着让那些越人来学我们穿着冠带,怎么自己还去学这些越人的习俗了,太丢脸了。好好的诸夏不当,怎么要做蛮夷呢。”

    葛婴也嘟囔起来。

    冠,在中原文化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男子的成年礼,被称作加冠。

    只有戴上了冠,才能被称作成年人。

    昔日秦国的军功爵等级也是按头上的冠进行分辨,单板冠、双板冠、一直到代表高级武将的鹖冠。

    椎髻。

    是把全部的头发结成锥形的髻,高耸于头顶,不戴冠。

    这个时代,椎髻和断发文身一样,都是蛮夷的标志。

    除了岭南的越人外,北边的匈奴人也常椎髻。

    如西汉的李陵、卫律投降匈奴后,“两人皆胡服椎结”,代表他们由华夏变为蛮夷。

    现在赵佗也弃冠冕而行椎髻,差不多就是在做这种由夏变夷的事。

    吴广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

    “和辑百越,以越人之俗治理越地,又选越人为官,如此便可以得到当地越人的支持,缓和其内部越人和移民之间的矛盾。这一来赵佗在南越的统治就将稳如泰山。”

    吴广知道赵佗这样做是有好处的,可以让中原移民更快的融入进当地的越人圈子,促进民族融合,还能稳固赵氏在当地的统治。

    但问题是这一来就不是使夷变夏,而是以夏变夷了。

    赵佗一旦成功,得到当地越人的拥护,大唐想要进一步的控制南越之地,就更加困难了。

    吴广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要做出一些反应才行。

    略微沉吟后,吴广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

    他没有去谴责赵佗的做法。

    而是直接下了一道诏书。

    “自朕覆秦灭项,定鼎天下,已过去九年。今塞外安定,天下太平,朕欲于明年大宴天下,以示庆贺。”

    “今召各诸侯王入朝,为我大唐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