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西疆和当初的秦国一样,都是以大河为界线。
河水以东,是唐国的土地。
河水以西,则是以月氏为代表的游牧民族的草场。
和北边的匈奴不同,月氏的征伐目标更偏向于西边的城邦小国,对东边的诸夏政权不是很感兴趣。
故而两国少有冲突,不管是唐军还是之前的秦军都没有踏足过河西的土地。
直到唐九年的这场大战。
大唐西乡侯虞子期击破匈奴主力,派人将擒获的匈奴单于和俘虏押送塞内后,就亲率主力尾随那些南逃的匈奴人攻入河西。
北边的草原战场,司马卬和韩信两人会进行收尾,虞子期不需要太过操心。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趁胜追击,尽可能多的消灭草原力量。
根据俘虏的招供。
匈奴诸部在北上救援草原的时候,冒顿曾命令右贤王部留在昭武城,以镇压当地的月氏部族。
冒顿终归是舍不得到手的河西之地,害怕自己撤走后,月氏王会卷土重来夺回这里,所以留下了一颗钉子。
匈奴单于下面,以左右两位贤王最大。
其中右贤王帐下足有一万多骑,经过和月氏的消耗后,还有近万人,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那些在流沙之地被唐军击破后南逃的匈奴人,很可能逃到右贤王那里,进一步加强他的力量,到时候再聚集起两万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虞子期紧跟着进入河西,就是不给右贤王收拢残兵的时间。
正因为虞子期行事果断,匈奴右贤王刚见到匈奴溃兵南下,还来不及反应,唐军骑兵就已经杀到了昭武城附近。
右贤王慌忙聚集兵力迎战。
这同样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唐军不管是装备、士气还是人数,都优于右贤王部。唐军骑兵在之前匈奴和月氏决战的地方,重创右贤王部,斩杀三千余人,俘获两千多,右贤王率剩余的数千人狼狈西逃。
拿下昭武城后,虞子期并不准备放过这个右贤王,继续率兵前往追击。
刚追出一日。
前面逃跑的右贤王竟停下了脚步,并派遣使者前来求见。
“强大的唐国将军,卑微的匈奴小王伊末斜愿意率领帐下的子民向大唐投降。还请将军能够留下我们的性命,让我们能够成为大唐的奴仆与鹰犬,日日夜夜为皇帝和将军效力。”
使者趴在地上,态度十分卑微与恳切。
虞子期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右贤王投降的原因。
他对樊哙、周勃等人笑道:“月氏王被匈奴打败后往西逃跑,连都城和草场都给丢了,这么大的损失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匈奴人向我请降,恐怕是月氏王从前面杀过来,不得不降啊。”
周勃问道:“将军要接受他们的投降吗?这一次我大唐对付匈奴,月氏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如果接受这些匈奴人的投降,月氏人怕是有所怨言。”
“怨言?我大唐行事,由得月氏人来说吗!”
虞子期哼了一声。
自从他收到自己妹子的信件后,已是彻底抛弃过往,代入了现在唐国大将的身份,说话间自有大唐镇北将军的傲气。
答应右贤王的请降,虞子期心中自有打算。
匈奴使者将唐国将军接受他们投降的回复送了回去。
右贤王和其手下的匈奴人大为欣喜。
就像虞子期料想的那样,他们之所以向唐军请降,是因为月氏王就堵在他们的前路上。
他们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
西、东两方皆有强敌。
而北边则是不好穿行的流沙地,南边是羌人占据的高原,往南北两个方向逃跑不仅危险,而且速度也会被险恶的环境拖慢,很容易被追兵赶上击灭,照样是死路一条。
右贤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向唐军投降,保住自己和族人的性命,大概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了。就匈奴和月氏结下的仇恨,他们要是落到月氏人手中,下场肯定会更加凄惨。
现在得到唐军接受投降并保留他们性命的回复,右贤王不再迟疑,当天就带着部众向虞子期投降。
这让听闻唐匈交战,气势汹汹前来复仇的月氏人扑了个空。
月氏王将文秀叫来,满脸不悦道:“文使者,你们唐国不是和我月氏乃是友邦吗,怎么还收降了这些匈奴人?我们月氏的族人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他们的手上,他们就该全部都去死,怎么能够饶恕!文使者快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让他把这些匈奴人交出来让我们杀了!”
文秀皱了皱眉。
他不卑不亢道:“正因为我大唐和月氏乃是友邦,所以才会在大王被匈奴人快要击灭的时候出兵相助啊,否则大王还在被匈奴追杀中,岂能有今日回来的机会?这都是我大唐的恩惠啊,大王当知晓此事。至于我唐军收降匈奴,我要先回去询问一番,再来回复大王。”
月氏王被文秀说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还真是靠着唐国相助,才能从匈奴人手下逃生,否则要是让冒顿继续率兵追击,他的脑袋真有可能被匈奴人砍下来了。
想到唐军大破匈奴主力,实力十分强悍。
月氏王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他忙道:“那就请文使者回去问一下你们唐国的将军。还有你们唐军既然打败了匈奴人,那本王也该回去了,你们唐军相助的恩情本王是记得的,日后当送些牛羊与你们唐国。如果你们唐国将军能把这些匈奴人交给本王,日后所送牛羊定当加倍!”
文秀古怪的看了月氏王一眼。
这家伙嘴里说的感谢全是送牛羊等牲畜,而且还是日后才送,都是些空口承诺啊。
不过这也正常,月氏王被匈奴人打得狼狈逃窜,草场丢失,族人牲畜都被掠夺走了,你现在让他拿点东西出来,他还真没办法。
文秀不在这事上多做纠缠。
他告辞东去,前往唐军的营地。
听说唐国派往月氏的使者来了,正在清点俘虏的虞子期神色微动,让人将他引了进来。
“使者此番促使月氏出兵和匈奴大战,乃大功一件,日后必得皇帝重用啊。”
虞子期久镇北疆,并不知道文秀是皇帝亲戚的事。
不过他见文秀一个少年竟立下这种大功,日后定然前程似锦,不免生出结交之意。再加上虞子期这一次能大破匈奴,多亏了文秀在其中出力,故而态度很友善,见面后便出口夸赞。
文秀则清楚虞子期乃是唐国外戚的事。
他笑道:“西乡侯能大破匈奴诸部,擒获单于,这才是惊世大功,等回去后,皇帝必然会多加封赏,定可直升县侯,名扬天下啊。”
虞子期听到“回去”二字,神色动了下。
而两人寒暄一番后,便直入主题。
文秀道:“月氏王对匈奴人心中怀恨,让我来请将军把投降的匈奴人交给他,让他们杀了报仇,日后则用牛羊相谢。”
虞子期眉头挑了挑,他没有立马回复,而是向文秀问道:“那依使者之意,本将军是否该将这些匈奴人交给月氏?”
文秀正色道:“自是不可!”
“将军接受了匈奴人的投降,要是又转手将他们交给月氏,此乃败坏我大唐之信也,以后谁还敢向我大唐投降?”
“而且据我观察,这些月氏人也并非善类,他们不讲仁义礼仪,以强弱为尊,之前常西击乌孙等国掳掠,行事颇为凶悍。若是我大唐灭了匈奴诸部,月氏将在草原一家独大,再次兴盛起来,成为我大唐的威胁。”
“故我以为在草原上留下一些顺服我大唐的部落是很有必要的,可以使其相互牵制,让我大唐得利。”
文秀并没有提顺势击灭月氏的事。
因为这样做不仅违背外交信义,而且以河西现在一片蛮荒的状态,就算打跑了月氏,唐国也难以在这里开拓。
他这段时间跟着月氏人在河西穿梭,对这片广袤的地方多有了解。
河西大部分都是沙漠和戈壁,剩下的则是适合放牧的草原,只有少数绿洲地带才适合农业耕种。
这不是诸夏之民理想的居住地,就连强大的秦始皇在征伐天下的过程中也没有对这片土地产生想法,大秦的西疆到流沙则止。
唐国想要占据此地立足,起码得移民好几十万才能初步站稳脚跟,而且因为这里的土地太过荒芜,前期是难以自给自足的,比之适宜耕种的百越还不如,后续得不断从塞内调运粮食前来补给,这样的投入将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对国力损耗还是很大的。
现在唐国初立,人口不多,经济也刚刚恢复,塞内的地盘都还没开发完毕,更别说是在这种地方开拓了。最多就是在这里留下几个据点,保持对草原的控制力,然后逐步开发控制。
而想要保持大唐在河西的影响力,一个强大的月氏盘踞在这里并不是好事。如果能有一个听从唐国的话,又与月氏有血仇的部落在这里进行牵制,对大唐很有好处。
右贤王率领的匈奴残部,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他们已经被虞子期打残了,愿意做大唐的鹰犬以谋求生路,心中对唐军充满了畏惧,加上实力不强,大唐很容易控制他们。
且因为月氏和匈奴大战,相互厮杀的事情,两个部族之间已经充满了血海深仇,他们都只想着将对方灭族,不可能联合起来对付唐国。
留下匈奴右贤王,让他在河西占据一片草场。
唐军则在暗中操控,使月氏和匈奴相互敌对,保持河西的平衡态势,则唐国西边再无边患,同时还能保持着一定的影响力。
这是文秀的想法。
虞子期接受右贤王投降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在塞外豢养鹰犬看门,使草原上的势力相互制衡,让他们无法一家独大。
虞子期与文秀一拍即合,接下来直接以右贤王归附大唐为由,拒绝了月氏王的请求。
同时虞子期又将右贤王之事写成奏疏,让人送往塞内,请求皇帝定夺。
虞子期认为皇帝会答应在草原培植势力的。
这样一来,大唐边疆就不再受到威胁了。
“匈奴被我大唐击破,月氏也已残损。北疆没有了威胁,河西则有匈奴月氏两部族相互制衡,无需我大唐用武。”
“这一来,我可以回去了吧?”
虞子期喃喃着,有些期待的望向塞内的方向。
自他受吴广命令北上以来,已经在边疆待了八年。
整整八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