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王宫。
张敖话音落下,殿中一片死寂。
上到田安。
下到田氏兄弟中的五个年长者,全都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田明、田恢、田无忌、田归的脸上立刻有狂喜之色浮现。
好事!
天大的好事啊!
皇帝诏书上讲,要诸侯推恩分封子弟,以地侯之。
这岂不是说他们这些非继承者的诸侯王儿子,都可以从国中分得一块土地,成为列侯了?
要知道现在的胶东国,只是昔日齐国的四分之一。且因为地处偏僻,是昔日夷人所居。除了因靠海而收获的海产较多外,具体的经济发展远不如临淄、济北等齐地核心区域好。
胶东的国力不强,地盘不大。
田安就没有分封诸子为列侯、封君的打算,等以后他死了,多半就是太子田怀继承王位,其余诸子则在国中享受高官厚禄,过完富贵的一生。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田氏诸子也有所准备。
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争夺王位和分地为君的可能,都显得很老实,兄弟间相处的比较和睦,说一声兄友弟恭也不为过。
可现在皇帝的一纸诏书,打破了他们兄弟间的关系。
四个年长的公子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方列侯,就激动的发颤。
田明、田恢、田归等人有些忐忑的看向自家父王和兄长。
素来受宠的田无忌可就不管这么多了。
“臣拜谢皇帝恩德!皇帝圣恩,臣万死谢之!”
田无忌跪拜在地,大声拜谢皇帝。
其余三兄弟也反应了过来。
虽然他们看到自家父王神色惊愕,大哥一张脸更是涨的通红,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可这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没有主动放弃的道理。
“而且这是皇帝的意思,可不是吾等主动去争的。”
“兄长,对不起了啊。”
三人心中各有思绪闪过,相互对视一眼,跟着田无忌跪在地上,大声感谢皇帝恩德。
年幼的田发和田如意并不清楚皇帝的诏书代表着什么,不过见兄长们都这样做了,两个孩子也有样学样,跟着跪在地上,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拜谢皇帝圣恩。”
见到六个弟弟都跪拜谢恩,田怀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推恩封侯,仁孝之道。
皇帝的话听上去冠冕堂皇,说出去人人称赞。
可问题是按照诏令来看,这所谓的推恩分封,并非由皇帝直接赐予土地给诸子为列侯,而是从原属于诸侯国的地盘里分出去。
这他妈分的是我田怀的地盘啊!
特别是田怀看着几个弟弟浑身激动,恨不得马上分土为侯的模样,就气的脑袋发晕,恨不得将他们通通暴打一顿。
你们这些做弟弟的,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会损害我这个当哥哥的利益吗?
真是气煞我也!
田怀咬牙切齿,可有皇帝使者当面,不敢当场发作。
他转头看向田安,希冀他的父王能够为自己撑腰,鼓起勇气拒绝皇帝这不公平的诏令。
田安也察觉到长子的求助,但他很无奈。
之前在洛阳的酒宴上,皇帝问他愿不愿意让儿子封侯,田安那会儿还天真的以为皇帝是因为他表现的很忠诚,准备拿土地出来赏赐给自己的儿子,当场高兴的答应下来。
哪知道皇帝话不说清楚,这所谓的封侯竟然是拿他田安的土地来作为赏赐。
地盘我出,好人你皇帝来做,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之前他笑话齐国被皇帝肢解分裂,哪料到转头这事就要轮到他头上了。
田安有些不高兴。
可再不高兴又能如何?
难道他还敢当场抗令拒诏不成。
上一个拒诏不遵的诸侯,结局是被押到洛阳腰斩弃市,身死族灭,社稷断绝。
有这个先例在,田安哪敢说个不字。
而且他看着跪在地上欣喜若狂的几个儿子,心里不愿的想法也就淡了。
都是自己的儿子啊。
田无忌、田如意还是他非常喜欢的中子和幼子,把地盘分给他们,田安心里并无多少抗拒。
“罢了罢了,都是孤之血脉,反正最后也没落到外人手里。”
本着肉烂在锅里的心态,田安不再多想。
他对田怀回了个歉意的眼神,向前一步,在其余诸子希冀的神色中向张敖行礼道:“皇帝所命,实乃仁孝之大道,臣田安定奉诏而行,万谢陛下圣德!”
张敖将诸子神色尽收入眼中,笑着将诏书交给了胶东王。
“皇帝欲推恩天下,福泽诸侯之子,大王能够奉诏,子孙有福了啊。”
听到“有福”二字,田怀的身子颤了颤。
田明、田恢、田无忌这些人确实有福了,可他这个本该成为胶东王的太子呢?
推恩令下,福泽诸子。
唯有他不仅无福,甚至还将受到巨大的损失。
到头来,受到伤害的只有他一人。
张敖念完诏书后,田安又亲自请他前往偏殿饮宴。
很快这殿中就只剩下田安的七个儿子。
若放到以前,田怀几兄弟在一起肯定会乐呵呵的谈论国中事情,还会逗一逗最小的两个弟弟,气氛很是和乐。
可现在嘛,除了最小的两个孩子分不清情况外,其余几人皆面露尴尬。
田无忌舔了舔嘴唇,说得:“兄长,刚才都是皇帝……”
“确实是皇帝的旨意,我并无意见。”
田怀冷哼一声,打断田无忌的话后,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兄弟这么多年的相处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到了晚间时候。
田安送走了张敖,回到烛火摇曳的殿中。
看了眼在此等候自己的田怀,他轻轻叹了口气。
田怀依旧难掩怒火,低语道:“父王,皇帝这所谓的推恩诸子,看上去是宣扬仁孝,实际是想肢解我胶东。如果真按他的诏令分出去六城,那我胶东国还能称作一国吗?这诏令不安好心啊!”
田安走到案后坐下,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苦笑道:“儿啊,你说的事情,孤何尝不知。皇帝这个推恩令正如之前他分裂齐国一般,是要削弱我胶东的力量,此乃阳谋也。可孤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要让我学魏豹一样,拒诏造反吗?”
原本憋了一肚子火气想要发泄的田怀,听到这话一下就蔫了。
拒诏造反。
魏豹已经用全族性命给天下人演示了一此,在大唐造反就是死路一条,敢走这条路就要做好身死国灭的准备。
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
但就像他父王说的,如果不造反,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田怀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事。
田安见儿子沉默下来,他宽慰道:“在暴秦吞灭六国之前,诸侯也常分封子弟为列侯、封君,各治理一地。所以这事其实是古已有之,是我齐国的传统,没什么好抱怨的。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便是,明儿、恢儿、无忌都是你的弟弟啊,兄弟相扶,总好过齐国五分,相互敌视。”
田怀心中怨恨难消,但也不得不承认父王说的有道理。
反抗不了,就只有接受了。
只是他的心中依旧有不甘存在,对于那些分走了他地盘的弟弟们,心里充满了不爽与愤慨。
从今日起,胶东王诸子间的关系,将变得不再和睦。
兄友弟恭的场面,恐怕再难以出现了。
继魏、韩、齐之后,胶东国从内部开始了分裂。
中原四大诸侯对于大唐的威胁,就此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