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日,天气越发寒冷。
帝都洛阳。
皇帝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魏豹的造反出乎了吴广的预料,接下来的发兵攻魏也都不在原本的计划中,纯属意外情况。
不过意外也有意外的好处,魏豹这事反而成为了吴广光明正大翦除诸侯的一个契机,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
诸侯国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中央政府的威胁。
不管分封的时候,诸侯们宣誓效忠的再好听,可真等到诸侯国和中央朝廷出现了利益上的纠纷,多半还是会翻脸不认人。
且天子和诸侯在第一代时或许还有些感情在,到了第二代便开始生疏起来,三代四代就更不用说了,利益占比远大于情分血缘。
周代的诸侯乱战,汉时的七国之乱都证明了这点。
同姓诸侯国尚且会因为利益和中央反目,更别说是那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异姓诸侯国了。
所以吴广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容忍异姓诸侯国的存在,至少在中原腹地不可能留下他们,除非像闽越那种穷山恶水,中央鞭长莫及的地方还差不多。
现在魏国顺利平为郡县,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有了这个前例,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好做的多。
熟知吴广想法的两位心腹,为皇帝制定了相应的计划。
“高陵乡侯在魏国为相时,魏豹心中不满,但表面上也不敢违背陛下诏令,更不敢举兵谋反。直到他陷害逐走了高陵乡侯,这才掌握魏国权力,拥有了举兵造反的能力。可见由我大唐朝廷往诸侯国派遣国相十分重要。”
“陛下可借魏豹造反之事为名,更换韩、齐、胶东三国之相,使其皆为我唐臣,掌握诸侯军政。这一来便先削掉了诸侯造反作乱的能力,日后对付起来就要容易的多了。”
为诸侯国派遣相邦。
除去昔日的赵、卫、秦三侯国之外,吴广所封的诸侯王中被派遣国相的有魏、南越、闽越、东瓯等国。
魏国是因为魏豹在战争时期要挟吴广,表现的很大胆狂妄,吴广得防着他一手。后面的三国是因为离得太远了,派遣国相去可以帮助中原了解当地的情况,不至于对彼处一无所知。
剩下的齐、韩、胶东三国则一直是由诸侯王自己任命的相邦,这主要是因为吴广那会儿刚统一天下,不想做的太过霸道,怕被人诟病,所以就没有强制施行。
现在有了魏豹这件事,那么以预防造反为名向诸侯派遣国相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吴广反而还站在了大义的一方。
你不让中央给你派遣国相,是不是有学魏豹谋反的想法?
这帽子一扣下去,保管没有诸侯敢拒绝。
这样来看,魏豹还真是拼上了全族性命来帮助吴广削弱诸侯了。
“把张良从韩相的位置上换下来,然后朕再将他强征到洛阳为官,这一来便可断去韩成一臂,给韩成一个犯错误的机会。”
吴广眼中有精芒闪过。
韩国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紧挨着洛阳,还是南下楚地的必经之处,这地方必须要拿下。
先把张良换下来,等到明年如果是齐王先死,那就先动齐国。
如果齐王赖着不死,那就先想办法处理韩国。
总之吴广和蒯彻、陈平的打算就是暂且一年削灭一个诸侯,慢慢将他们收拾了,这样不显得急躁,也有时间进行消化。
就在唐皇君臣制定明年的计划时,被他们当做目标的韩王成居然主动入朝了。
韩王成和其相张良携带礼物,前来恭贺皇帝剿灭反贼魏豹。
“君臣一起前来啊,这是怕朕下一个就对付韩国,所以来示好,以表明对朕没有威胁么?”
吴广听闻后笑了笑,对侍从道:“韩王入朝为贺,朕明日便以九宾之礼待之。”
九宾之礼是由九个迎宾赞礼的司仪引导着宾客上殿,乃是两国邦交上最为隆重的礼节,吴广用此礼对待,给足了韩王面子。
待到翌日。
唐国群臣聚于未央宫殿中。
吴广高坐帝榻,传令让韩王君臣觐见。
“宣韩王入殿!”
“宣韩相张良入殿!”
声音传至殿外,九宾引导韩王君臣进入殿中。
韩王成与张良快步趋入殿中,对着吴广便是一拜。
吴广让他们起身,并问道:“韩王入朝,所为何事?”
韩王成回道:“反贼魏豹举兵谋逆,陛下发兵将其诛灭。臣为陛下贺之。”
吴广淡淡道:“魏豹行谋逆之事,使魏地诸城陷入战火,不知多少黔首遭难,朕将其诛灭,并非什么喜事,韩王无需贺之。”
韩王成面露尴尬。
他本以为吴广灭了魏国,白得了一个郡,心里肯定高兴,所以借此为名来入朝庆贺,先讨好一番吴广,哪知来一个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好在这事只是一个入朝的借口,他们此来另有要事。
韩王成想到即将要说的话,身体便有些颤抖起来。
他在心中呢喃着:“姬姓韩氏的列祖列宗在上,现在唐国威震天下,没有任何诸侯能与其匹敌。魏国灭亡了,如果不出意外,唐皇肯定会对我韩国下手。小子没有和唐国对抗的能力,只能听张良之言,以退为进,舍地而保我韩国社稷血食,还请列祖列宗能原谅小子。”
心中暗念了一通,韩王成情绪略微平静下来。
他看了张良一眼。
张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神色。
韩王成这才再度向着吴广拜下,恭敬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听闻魏豹举兵造反,深受震动,认为诸侯所据疆土太众,则易生祸患,非善事也。臣愿献韩国之土大半于天子,仅留昆阳、舞阳、襄城三地,以存续韩之社稷,使祖宗得以血食。还请陛下允之!”
话音落下,除去张良外,满朝文武皆大为震动。
韩王竟然在魏豹之事后主动献土给皇帝,而且这一献纳,居然是直接把颍川郡的十多座城池一起交了出来,仅保留最南边的襄城、昆阳、舞阳三座城池。这可是连国都新郑都不要了啊。
这么大方的举动,让人很惊讶。
蒯彻、陈平等臣子面露欣喜。
这个韩王真是太上道了。
皇帝正想着如何削灭诸侯呢,韩王就来主动献土,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想什么就来什么,免了皇帝后续的一番功夫,同时还能给后面的诸侯做一个好榜样。真是天大的好事。
吴广也被韩王成的举动弄得有些吃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目光望向张良。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韩王成主动献土,将占据了十多座城池的韩国自削成三城之国,这将使得韩国的实力不足以再对洛阳造成威胁,减轻吴广心中的忌惮。
同时他们还让出新郑、阳翟、颍阴等大城枢纽,只保留最南边偏远的昆阳等城池,也使得韩国的地理位置不再有很强的吸引力。
这样弄下来,吴广没有再强行削灭韩国的必要了。而且韩王主动献土,也是利用道德将吴广给架了起来。
人家韩国先献三川郡,现在又现出大半个颍川郡,只求保留三座城池为祖先之祭祀,这么大的诚意,你吴广要是还容不下他们,那可就太没道理了,刻薄寡恩之名必将流传出去。
吴广也确实对张良和韩王成很满意。
这时代像他们这么懂事上道的人可不多了,要是魏豹能和韩王君臣一样知道进退变通,也不至于落到腰斩灭族的下场。
吴广心头快速思索。
在中原不重要的地方为韩国留下一两座城池,让他们能够祭祀祖先,保留社稷血食,问题并不大。这点地方只相当于一个巨型的侯国,届时再派个国相前去辅佐,几乎不会有多大影响。
只是韩国这么上道,连续向吴广献纳土地,表现的十分恭顺,你吴广若是照单全收而无半点表示,岂非太过刻薄了。
吴广得送韩国一些东西。
他先对韩王成笑着点了点头,并未马上答应下来,反而转头看向张良。
“朕闻子房曾去过海东?”